等到钱胖子从腰包里掏出一沓票据,蘸着口水,数了一些布票、油票给哑巴。
那家伙才咧嘴一笑,拍拍韩晓康的肩膀,转身就走...
等到哑巴去的远了。
韩晓康扭头问钱胖子,“主任,你认识他?他究竟是哪里人?”
钱胖子先是摇头,“我也搞不清楚他是哪里的,就知道他住在深山里...我很是怀疑,这家伙可能连户口都没有。”
现在刚刚进入新社会还没多少年,由于巴蜀的很多地方山高林密、人迹罕至。
有些地方甚至买一斤盐,都得走上两天。
所以有些居住在深山里的山民,他们还没有入籍,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甚至他们连山外发生的巨大变化,即便是有所耳闻,有些人对此也是无动于衷的...
他们或许觉得,不管是什么年月,反正也不影响在他们一家老小,继续在深山老林里自耕自足。
虽说不登记户口、就没有油票、布票、糖票这些定额供应。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月才2两8钱3的油票而已,那些真正住在大山深处的山民。
他们出山一趟,来来回回得走整整4,5天!有那功夫,他自己都能榨出来这点油了。
粗布自己纺、草药他们自己采摘,实在是得了重病,就找个山洞躺下等死呗...
真正做到了与世隔绝、尽量自给自足,他们信奉的就是个天生,天养,天收。
因此有很多人没户口,其实并不奇怪...就连后世每次大普查,都还有不少没户口的人呢!
更何况是这个文盲,多于识字之人的时期。
见韩晓康追着问。
钱胖子随后又点点头,“说我认识他,也算是认识吧,反正也和哑巴打过不少年的交道了。
以前,他时不时的会来我这里卖点野鸡,野兔野山菇,什么天麻三七,他也往我这卖...
明明拿到收购站那边去卖,可以多卖几毛钱一斤,可他偏偏非得卖给我不行!”
钱胖子苦笑道,“好似整个振兴街道上,另外就没有一个值得哑巴信任的人...只不过这两年,哑巴出山的趟数,是越来越少了。倒是他家的婆娘,来我这里更多一些。”
这么听起来,先前那个哑巴还真是有点怪。
韩晓康暗自决定:哪天找个机会,得再去荒野上那个小树林的木屋里走一趟,也好探探这个家伙的底细...
毕竟阿菊的小木屋,真正算起来的话,距离哑巴的住处其实并不算特别远。
身边有这么一个不知根底的家伙住在那里,实在是让人有点不踏实。
别过钱胖子,韩晓康想先去买点菜籽油。
然后等到买好油,回餐饮服务社随便吃点饭,韩晓康下午准备去“振兴酿酒厂”看看。
顺路还可以去区公所房管站,找人打问一下,若是想买回那座空房子,到底得多少钱?
说干就干!
反正振兴街道就这么大,榨油房距离餐饮门市也不远,韩晓康背着猎枪,甩手甩脚的来到油坊。
油坊倒是不远,只不过因为今天是赶集,好多生产队社员都想着一方二便,顺带就来把那点定额菜籽油给买回去。
所以在油房门口排队的社员挺多。
眼尖的韩晓康发现,那位哑巴居然也提着个陶瓶,挤在排队的人群当中。
由于大家伙穿的基本上都是一些蓝色、灰色的衣服,哑巴这家伙往里面一站,实在是还挺难分辨的。
放远望过去,
眼前排队这些社员,他们虽然说已经把家里最好、最体面的衣服穿出来了。
但其实一眼看去...不说用衣衫褴褛来形容吧,反正是有点...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丐帮排队等着施粥?
这所油坊,是座砖木结构建筑,中间是可拆卸的木板门市,门口左右有砖柱。
而在砖柱上面,
用石膏和猪鬃毛,各自做了一个如同木刻楹联一样的对联。
左面用鲜红的油漆写着:
“足额足量,不少群众一滴油”,
右面是∶不多不少,别让公家吃了亏。
横批:油好量足
而在门市里面的白墙上,同样也用红油漆刷着几句标语:
《多榨油,榨好油,让广大群众生活有奔头》。
另外还有一条宣传口号是:《礼貌待人,尽力做到笑容比菜油还纯真;热情服务,争取保持态度如春风更温暖》
“嘭!”
油房里的女营业员,将手中的空玻璃瓶重的往大木板上一墩,“下一个!”
“哎,来了来了。”
轮到上前打油那位小姑娘,赶紧提着油瓶趋步上前,“娘娘...”
“哪个是你嬢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