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十九回和第二十回讲了四个人的故事,分别是袭人、黛玉、李嬷嬷和贾环,看上去这四个人毫不相关,但在他们中间有一个共同的交集那就是“贾宝玉”,袭人是将自己全部的爱都给了宝玉,而宝玉反过来又把自己的爱无偿全给了黛玉,所以一个是情切切,一个是意绵绵。第二十回作者又换了一个视角讲了两个贾府卑微者的故事,一个是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另一个是宝玉的弟弟贾环。
先看一下第二十回的回目名“王熙凤正言弹妒意,林黛玉俏语谑娇音”,前一部分说的是凤姐用正色之言弹压了赵姨娘的妒意;后一部分是黛玉用俏皮的言语戏谑了湘云的嚼舌口音。但在这一回当中还是想重点聊一聊李嬷嬷和贾环。
李嬷嬷其实在前文当中已经多次出现了,宝玉很讨厌她,因为他总是凭借奶妈这个身份在宝玉房中胡作非为、欺负丫头。不仅如此宝玉在梨香院喝了点酒,李嬷嬷几次来扫兴,最后还是黛玉出面帮忙解了围,甚至还叫她“老货”,这样一来足以见得这些年轻人都非常讨厌这位李嬷嬷,认为她就是倚老卖老。
前文中宝玉和黛玉正在讲“耗子精”的故事,碰巧宝钗来了,三人就在房中互相讥讽取笑。忽然只听宝玉房中嚷了起来,大家侧耳一听就知道是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在和袭人叫嚷。袭人素日里最为乖巧懂事,也是宝玉房中的“和事佬”,从不喜欢把什么事情闹大。宝玉平日里对袭人也是最为牵挂,听到李嬷嬷编排袭人就要赶忙跑过去,宝钗一把拉住了他道:“你别和你妈妈吵才是,他老糊涂了,到要让他一步为是。”
宝钗其实和袭人的性格非常像,无论做什么事都谨小慎微,从不愿和任何人起冲突,所以此时她要告诫宝玉,李嬷嬷毕竟是长辈,切不可与之胡闹。那如果换了黛玉她一定支持宝玉的任何决定,没准还要去给宝玉添把火,所以行事方面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李嬷嬷拄着拐棍,在当地骂袭人:“忘了本的小娼妇!我抬举起你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大模大样的躺在炕上,见我来也不理一理。一心只想妆狐媚子哄宝玉,哄的宝玉不理我,听你们的话。你不过是几辆臭银子买来的毛丫头,这屋里你就作耗,如何使得!好不好拉出去配一个小子,看你还妖精似的哄宝玉不哄!”
说实话李嬷嬷属实是有些没事找事,自己找存在感,前文交代了袭人生病,宝玉让其躺在床上静养,不过就是没和李嬷嬷打招呼她就满口污言秽语地辱骂袭人。袭人有心机哄宝玉这事不假,她和晴雯不一样,晴雯属于外放型性格,而袭人则属于内敛型性格,可纵然袭人有心机与你李嬷嬷也是毫无干系,再者说难道李嬷嬷不是贾府花几个钱请来的吗,她这一张嘴既贬低了袭人又贬低了她自己,越老越糊涂。
袭人也知道李嬷嬷就是在没事找事,少不得也替自己分辨了一句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这话说得已然是非常尊重了,但听了李嬷嬷那些侮辱自己的言语,也是又惭愧又委曲,禁不住哭起来。袭人毕竟也是个要脸的女孩子,李嬷嬷那些鬼话,属于对人格的侮辱,换了谁都会难过。
这个时候宝玉也赶了过来,少不得要为袭人分辨“病了”“吃药”等话,那李嬷嬷一看宝玉站在了袭人那边更生气了,说道:“你只护着!那起狐狸那里认得我了?叫我问谁去?谁不帮着你呢,谁不是袭人拿下马来的!我都知道那些事。我只和你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去讲了。把你奶了这么大,到如今吃不着奶了,把我丢在一傍,逞着丫头们要我的强。”
其实如果宝玉此时和她说些软话李嬷嬷也就消停了,她是在抱怨没有人站在她这边,也没有人给自己一个台阶,孤零零一个人在那里进退两难,也只有接着骂方能护住自己的老脸。
中国古代“奶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很多大户人家都会请奶母帮忙给孩子喂奶,包括皇家也是一样的,皇子都是由奶母抚养长大的,所以很多皇子跟奶母感情非常深,当皇帝后也是给奶母一家极高封赏。宝玉他们年龄还小不懂这些人情世故,故而李嬷嬷总是找麻烦,她其实就是想让宝玉重视她。
这个时候宝钗、黛玉也赶过来劝说,李嬷嬷一见有了靠山新仇旧账一起翻了出来和她们俩控诉委屈,倒是把宝玉夹在了一个难堪的位置上。那此事谁来解围呢?这时候就轮到八面玲珑的凤姐出场了。
凤姐心里明白李嬷嬷这是输了钱迁怒于人,连忙赶过来,拉了李嬷嬷,笑道:“好妈妈,别生气。大节下老太太才喜欢了一日,你是个老人家,别人高声,你还要管他们呢,难道你反不知道规矩,在这里嚷起来,叫老太太生气不成?你只说谁不好,我替你打他。我家里烧的滚热的野鸡,快来跟我吃酒去。”一面说,一面拉着走,又叫:“丰儿,替你李奶奶拿着拐棍子、擦眼泪的手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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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管家奶奶不一样的一面,直接给了李嬷嬷一个台阶,先把老太太搬出来,这是吓唬李嬷嬷,毕竟宝玉是老太太的掌上明珠惹恼了她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再者李嬷嬷也是怕凤姐的给她台阶的同时也在教训她不要倚老卖老,要守规矩,既然是一个长辈就不要跟小孩子们一般见识,于是赶紧给李嬷嬷拉走了。临走的时候李嬷嬷还不忘挽回一下颜面说:“我也不要这老命了,越性今儿没了规矩,闹一场子,讨个没脸,强如受那娼妇蹄子的气!”这就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像李嬷嬷一样身在贾府却始终是一个卑微者者的人很多,包括后面我们要说到的贾环,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毫无存在感,而且也没有人真的尊重他们。就像李嬷嬷这样的每次来宝玉房中总要无故生出一些事端,前几次吃了宝玉给晴雯留的豆腐皮包子,喝了宝玉的茶,又吃了给袭人留的糖蒸酥酪,李嬷嬷很清楚地知道这些分明就不是给自己的,可她偏偏要找寻这个存在感,让宝玉在乎她,这就是卑微之人的可怜之处,永远找寻不到自己身上的价值所在,活在一个臆想出来的世界里,这才是这些人的悲哀所在。在曹雪芹的笔下这些不起眼的人依然能够有戏份,有浓墨重彩的描写我觉得怜悯是一方面,更多的也是在揭示整个社会风气中丑陋的部分。
凤姐劝走了李嬷嬷宝玉这边还要安慰袭人,让她躺下继续睡觉出汗,看袭人躺下了自己往上房来,同贾母吃饭毕,心里仍惦记袭人,便回至房中,袭人已经朦胧睡去。宝玉自己要睡,天气还尚早,丫鬟们都各处去寻热闹,独见麝月一个人在外间房里灯下抹骨牌。因早上麝月说头痒,宝玉就想替她篦头,麝月也同意了。
古代女子洗头不像我们现在这么方便,女子洗头发非常麻烦,通常就用梳子来篦头发,去除脏的东西。这个时候作者给了晴雯一个镜头。晴雯忙忙走进来取钱,一见了他两个,便冷笑道:“哦,交杯盏还没吃,到上头了!”宝玉笑道:“你来,我也替你篦一篦。”晴雯道:“我没那么大福。”说着,拿了钱,便摔帘子出去了。宝玉在麝月身后,麝月对镜,二人在镜内相视。宝玉便向镜内笑道:“满屋里就只是他磨牙。”麝月听说,忙向镜中摆手,宝玉会意。
忽听“唿”一声帘子响,晴雯又跑进来问道:“我怎么磨牙了?咱们到得说说。”麝月笑道:“你去你的罢,又来问人了。”晴雯笑道:“你又护着。你们那瞒神弄鬼的,我都知道。等我捞回本儿来再说话。”说着,一径出去了。
晴雯的性格直爽干练,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她跟袭人完全不一样,她也很爱宝玉但从来和宝玉在一起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其实晴雯最后的结局非常惨,被赶出了贾府因病惨死,宝玉因为晴雯的死也是悲伤过度,所以一个人的性格往往决定了她的命运,这其实也是封建制度下女性难以言表的辛酸。
李嬷嬷的故事暂且聊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