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复容垂目,秋山真如秦东篱所说那般做了,里子面子都给今日提出建议的秦东篱与燕国得去,秋山反倒得不到什么好处,甚至还有会人阴阳怪气地说:“要不是倾城公主提起来,我等都忘了秋山还有这等好牌没打出来,秋山把这牌藏着掖着作甚啊?非要我等死绝了才打出来?”
用他人人情全自身慷慨,还说得有理有据让不少人信服,难怪裴红莲对每个北上的秋山人士都密切叮嘱勿要与均燕二国的皇储沾上联系,果真无愧于那倾城公主的名号。幸好,南地那位早有手段,想到这里,李复容不得不对那红眸潋滟的女子感到佩服。
“我等北上时,林长老已经去信东海请大罗冕下往离恨一行。”
秦东篱稚嫩精致的脸上微微一愕,旋即,展颜一笑:“枪魁殿下无愧其名号。”她面朝一层的众人诸妖道:“即使天真道妙保持中立,我们这边亦有三位太上,这一仗还有的打。”
李珏咳嗽一声出言总结道:“在场者都发下灵气誓言并签订契约,以免走漏风声,另外,把会议纪要传递给均国一份,旧棠一份,让均国方面把这件事传递天真道妙,由他自己权衡。”
李珏丝毫不担心花千刀会因此告密。
若花千刀想要把人族洞悉妖族的伏手告诉给妖族,那么一线天在人族的天下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花千刀不会这么蠢。李珏这一手相当于人族给出了自己的底线,即使你是太上,但也不要在这场定鼎之战里过多参与,坐观成败即可。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亦是给均国下了个暗扣,若是人族的定鼎之战胜了,其他人怎么看待昔日花千刀袖手旁观之事,均国与一线天又该何去何从?
“军士们的情绪各方人员着力安抚一下,就这样,散会吧。”
随着木楼禁制缓缓解开,鱼贯而出的人流带去其他军士可以知晓的消息:孔浪,无错。
喧嚣的声浪一如那些半空狂躁碰撞的灵气,整个西进军部都成了火药桶,各方人员纷纷展露意气压制本部人马,随着李珏出现在木楼门口冷哼一声:“妖族还在青巴山上呢,有这力气倒不如去前线杀妖,信不过他们,难不成还信不过我?”
木楼周围的军士歇斯里地呼喝的声音为之一滞,纷纷朝着李珏行礼后散去回到自家长官身后。
李珏者,燕国南线离原战场、东海岛民纷争、北海妖族作乱、离恨妖族征讨都有他的身影,他赏罚分明,从未有抛弃部队的行为,作为军方第一人,有他的背书,军士们自是选择毫无理由地相信,一如过往岁月中抱着对他的信任,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军法处没有对聚众闹事的军士做出处罚足以让其他军士猜到另有隐情,妖族自是收到了相关讯息,间谍这种事情双方从来不会少的。有妖族选择依靠人族,自然也有人族选择妖族,譬如无根客。
由于青巴山惨烈的攻防,西进军部在青巴山东麓设立了战地医院,方便及时救治战场上侥幸存身的军士。冯跋一边给一位左腿大骨被地面冒出的石刺穿断的军士生发骨肉,一边觑着眼瞧着邻床芷萱峰的漂亮医师。
女医师一袭青衣,一对桃花眼让初见她的人不得不陷入那裴回眼波中,给那张秀美鹅蛋脸凭添三分温婉,偏偏她一举一动间又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宁定,桃花也扰不乱湖心的平静。
“我记得她叫做钟离玉秀。”
冯跋从来到战地医院第一天就知道了她的名字并深深地沉醉进去,他见过楚梦焚、见过裴红莲、见过别蔚馨、见过樊湘……从未遇到这样的女人让自己心尖为之颤动,他鼓起勇气拦住对方,背出冯立给自己写的开场白,不出意料地他口吃了:“你、你好,我叫冯跋,我知、知、知道你的名字,钟离、离玉秀。”
钟离玉秀驻足偏首抿唇哼出一个音:“嗯?”
冯跋心瞬间酥了,他能感到热气在脸上升腾,即使自己精擅医道、对身体肌肉了解得异常清楚,也无法控制汗水从额头冒出、鼻尖冒出、浑身冒出,他想当时的他一定没有预料中的风度翩翩:“钟离、离如词,玉、玉秀如诗,很、很好、好听的名字,我可以认、认识你吗?”他想给自己一巴掌,明明是想问能不能请吃饭,这前言不搭后语的。
钟离玉秀回转身子目视前方,眼前午后的青巴山裹着厚重黑色云气让秋末山林的枯黄带上几分夜色弥漫的昏黄,她的目光很悠远,远得不单单是看到了黑云垂落的天边,更远得仿若洞穿时空壁垒,看到了过去与未来在时间长河里搅起的旋起旋灭。
“你已经认识我了,我还要炼丹,后会有期。”
面对这样的目光,冯跋忽然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他只不过是她途遇的一树春花,终难见她走过的凌寒岁月。他再难出言挽留那青衫裹住的婀娜身影衣袂纷飞的离去,他怅然若失,他失恋了。
自此他无时无刻不在偷看对方,冯立劝过他几次:“能让她驻足唯有天地骄阳、浩瀚明月,闪烁的群星与黑夜只是她的背景板。你我星辰都算不上,只是被无穷夜幕掩盖色彩的深影。”
“至少,我曾见过浩瀚明月照破黑夜的样子,即使只有短短一瞬,我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但它存在过,我见过那样的月光。”
冯立不再劝,谁都有满怀憧憬的时候,在逐梦路上爬得片体鳞伤也不觉得卑微,后来,后来……凡人百年岁月匆匆,红尘十丈越走越厚重,回首最初的身影与来路已经模糊,那时的执念若不能深遂得刻骨铭心,再看那时的蹒跚模样,只觉得一路的跌跌撞撞成为隽永一生的殇。 海棠线上文学城
走上灵玄之道,最初的百年与末百衰老期都是最贴近世俗的时间。
六鼎顶峰玄气名士的寿命普遍在一百六十岁左右,他们还未能跳出这二百年的生老病死循环,他们虽是超凡名士,却依旧带着几分世俗烟火气,半生匆匆,半生碌碌。
直至看透世情,明彻自身,意气清澈见天地,烧尾成龙,脱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