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青石板仿佛被一层夜露浸润,散发着湿冷的气息。月光下,六具赤裸的尸身横陈于地,呈扇形排列开来。它们原本应是鲜活的生命,但此刻却如冰冷的雕塑一般,毫无生气。青白的皮肤紧紧绷着,上面凝结着暗红色的血痂,宛如狰狞的伤疤,触目惊心。
戚福双手死死地扶着门框,十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青。一股酸腐的腥气从他的喉咙深处不断翻涌上来,令他几欲作呕。那些被残忍地剜去双目的眼眶,如同深邃的黑洞,直勾勾地对着他,空洞之中还积着昨夜未曾融化的薄薄寒霜,让人毛骨悚然。
“阿福寨主,请您再仔细瞧瞧吧。”城卫军的小将手持长刀,用刀鞘轻轻挑起一具尸体的下巴。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皮肉撕裂之声,那具尸体的喉部缓缓展露出来,一道暗红色的刀口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犹如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那里。
刀口猛地撞击在门板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一撞,似乎连房梁都为之震颤起来,梁间积累已久的尘土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如烟似雾。
戚福艰难地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丝笑容,然而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他的衣袖不经意间扫过尸体那早已变得冰凉的胸膛,只觉一阵寒意透过布料直透心底。与此同时,一股怪异的味道扑鼻而来,那是药粉与尸臭混合在一起所产生的独特气味,刺鼻难闻。
戚福的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几乎要刺破肌肤。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和愤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苟大人真是深明大义啊……”说到这里,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着,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如果此时他敢有半分动心,反而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城卫军随意地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尸体。戚福的目光随着他们的动作移动,突然,他看到其中一具尸体的右手断指处,竟然结着一块紫色的血痂!那块血痂在惨白的肤色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一瞬间,无数回忆涌上心头——那是剿贼为了保护他,不惜以身体挡住飞射而来的利箭,最终导致右手断指。而如今,这个人却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躺在这里任人摆布。
戚福的双眼渐渐湿润,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他紧咬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因为他清楚,在这些敌人面前示弱,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明日苟大人会让阿福寨主亲手解决余下不愿臣服之人。“小将抛来一个皮带,皮带落在地上。戚福躬身去捡,鼻尖几乎触到尸体青紫的脚踝,腐肉气息钻进鼻腔,激得胃袋抽搐。他直起身时笑得眉眼弯弯,“烦请转告大人,阿福定当亲手剜了这些逆贼的心肝。“
当那渐行渐远的马蹄声最终消逝在道路的尽头之时,戚福缓缓地合上了门闩。此时,一缕缕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了进来,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恰好投射在了那具已经僵硬的尸身上,尤其是那张毫无生气、血液凝固的脸庞更是被映照得格外清晰。
戚福慢慢地蹲下身子,伸手解开了绑在尸体腰间的那条皮带。只听得一阵哗啦啦的响声过后,一堆令人毛骨悚然的人耳纷纷掉落下来,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看到这一幕,戚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紧紧咬住自己的后槽牙,以至于牙关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然而,他的目光却始终无法从那满地血腥的人耳上移开。
突然之间,像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一般,戚福猛地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向地面。一下又一下,他疯狂地捶打着坚硬的土地,每一拳下去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痕迹。渐渐地,就连那原本坚实无比的土地也开始出现了凹陷,就如同春日里那些点缀着点点红斑的胭脂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