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萧芹给人的感觉是温润可亲,霸气侧漏;柯子凡给人的感觉就是天生贵气,智珠在握。
两人互相打量着,就像两个新闻发布会上的拳手一样,衡量着对方的实力。直到鸿胪寺正卿走出来,敲响比赛的铃声。
“贵使,这位是江南总督,文玄真人萧风,此次朝廷对苗疆的接见及商谈,由萧大人全权负责。
天子在朝,百官在侧,二位当言辞雅量,不可失礼。朝廷大量,苗疆诚心,必能皆大欢喜。”
翻译过来就是:都准备好了吗,开干吧,但众目睽睽,不许踢裆,不许插眼睛,不许打后脑勺!
柯子凡微笑看着萧风,深知此时萧风是主,自己是客,自己完全可以不说话,萧风却不能不开口,否则就是失礼,这是规矩,所以他不急。
谈判这种事儿,谁先开口,谁的气势就会不自觉地低一些,不管开口说的是什么,哪怕是骂人,也一样是虚张声势,改变不了局势,所以……
萧风拱拱手:“贵使吃了吗?”
柯子凡一愣,他预想过萧风会说的一百个开局,唯独没想到这个,咱俩又不是在街边上碰面的老百姓,还能这么开始的吗?
但既然萧风开口了,他就必须回答,这也是规矩。
“吃了。”
“吃的什么?”
“……主客司给准备的餐食。”
“主客司的厨子我知道,是史珍湘的徒弟,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等会儿散朝我请你吃顿饭吧。”
柯子凡终于忍不住了:“萧大人,在此朝堂之上,大人不谈正事,一味说吃饭的事儿,是胸无成算呢,还是故意轻慢与我呢?”
萧风诧异道:“民以食为天啊,我关心你的饮食,乃是正当之举,这如何不是正事呢?”
柯子凡谨慎地说:“吃饭当然是正事,但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要讨论的事情中,却是小事闲事。
事大事小,因时而变,这等浅显的道理,萧大人不会是故意装糊涂吧。”
萧风哦了一声:“明白了,柯先生是说,今天是在朝堂上讨论大事,所以虽然民以食为天,但在今天只能算是小事,不算正事。”
柯子凡点点头:“还是请萧大人开始说正事吧。”
萧风转向鸿胪寺正卿旁边的廷记员,拥有二十年单身手速的廷记员正在奋笔疾书,朝堂众人说的话,连一句标点符号都不能落下。
平时小朝会只有一个廷记员,但今天安排了四个同时上岗,一来表示重视,二来是防备万一忽然几个人同时吵起来。
若是只有一个人,别说单身二十年,就是单身到进棺材的手速只怕也不够用。
“诸位大人都听见了,苗疆使者柯子凡,自愿去掉奏折中的第四条:每年拨粮十万石赈济苗疆。”
柯子凡大惊:“我何时说过此话?”
萧风笑道:“贵使刚才说过,今日朝堂上议论的大事中,不该包括吃饭的事。
民以食为天,虽然重要,但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要议论的大事中,是小事。
既然是小事,贵使就不该堂而皇之地写到奏折里,以这样的小事上达天听,是苗疆觉得万岁太闲了吗?”
柯子凡怒道:“你只问我一人吃饭之事,我说的也是一人吃饭之事,这当然是小事闲事。
但千万苗民的吃饭之事,就是大事。一人之小事,国家之大事,萧大人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萧风丝毫不恼,虚心的询问:“贵使是说,吃饭之事,人越多,事越大,人越少,事越小,是吗?”
柯子凡点头道:“自然如此,何用多说?”
萧风笑了笑:“大明人口中,苗疆能占多少?就说河南一地,整个苗疆的人口能抵得上吗?
大明人口繁盛,苗疆之外地区吃饭的事儿,要比苗疆大了不知道多少,那些地方朝廷都没有固定拨粮赈济,凭什么苗疆就要赈济呢?”
柯子凡怒极反笑,他确实没想到萧风从一上来就给自己设套,看来萧芹提醒自己的一点都没错,萧风此人,无赖之极!
“萧大人,你这般强词夺理,这就是大明朝廷重臣的风采吗?
若大人继续如此刁难,只怕在下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柯贵使,你这般食言而肥,这就是苗疆使团正使的信用吗?
若连正使都说话不算,只怕朝廷也没法和使团达成任何协议!”
这两人唇枪舌剑,语速极快,群臣眨巴着眼睛,好多人脑子都还没转过弯来,怎么就一下从“吃了吗”变成这样了?
四个廷记员挽起袖子,毛笔都舞出了残影,旁边研墨的人把砚台都磨出了火星子,生怕漏记了一个字,就不工整不对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