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休点点头:“家师二休,师祖一休,贫僧还有个徒弟四休,此次并未随我前来。
因为担心大明皇帝一怒之下杀了贫僧,故此留四休在家传承贫僧衣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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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风哑然,这名字起得也太随意了吧,不过他心里清楚,这和尚也可能是故意如此,是要激怒自己。
“原来是狂僧一休的门徒,难怪如此慧敏。只是大师既然担心万岁发怒,却又一副找死的架势,却是为何呢?”
三休慨然道:“日本国以贫僧为使臣,出使中国之地,贫僧就有责任让各国使臣明白,中国文化,早已不在中国,而在日本。
此举必然会让大明朝廷震怒,贫僧虽有使臣身份,想来也难逃一死。只是担心死前不能尽言,遗恨而已。”
什么?这次不但嘉靖睁开了眼睛,朝中的文臣武将,连扫地的太监都跳起来了!
太狂了,太他吗的狂了!上次见到这么狂的人,那还是萧风刚出现的时候呢!你简直比萧风还狂啊!
中国文化不在中国了?中国文化在日本了?你这放的是什么屁啊?
徐阶也是勃然大怒,他上前一步:“万岁,这狂僧藐视大明,不敬万岁,且口出狂言,无礼至极!
这皆因日本国内生变,生出狼子野心,显露无疑。臣以为当责以廷杖,赶出大明!再问其他!”
徐阶愤怒之际也没忘了咬萧风一口,意思是万岁你看,萧芹一掌权,日本就变了,这都是萧风的错!
痛打一顿,赶走这个无法无天的和尚,咱们坐下来再好好讨论萧风该怎么承担责任的问题吧!
嘉靖其实也气得七窍生烟,但他注意到了萧风在微微摇头,于是强忍着一口气,不说话,等着看萧风怎么办。
萧风笑道:“徐首辅,这却不妥。三休已经先说了,他连死都不怕,廷杖又有何用?
他说唯一担心的是不能尽言,心留遗恨,我们就真的不让他说话了,那众位使臣如何看待大明呢?
徐首辅既然之前建议万岁将各国使臣都召来,此时就不该再说这种话,难道你想陷万岁于不义吗?”
嘉靖被萧风一提醒,顿时想起是徐阶这厮主张把各国使臣都召进来的,现在众目睽睽,自然不能下黑手。
若是只有自己人在场,朕先打飞这狂僧的屁股,再问其他!看看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
徐阶也自知理亏,他本来就是想让场面闹大,让嘉靖更生萧风的气,也没想到日本使臣是这么个混账啊!
压制住徐阶后,萧风转向三休:“大师,你说中国文化在日本而不在中国,可有凭据吗?”
三休微笑道:“日本在盛唐之时,与中国交流最频繁,也学得了最多的盛唐文化。
中国文化,兴盛于唐朝,如今世界各地,仍多称中国人为唐人,可见盛唐文化乃是中国文化的最高代表。
然盛唐文化在中国历经多个朝代后,已经风流云散,反而在日本得到了最完美的传承。
无论衣冠服饰,礼乐文字,佛学武道,文采风流,皆是如此,岂不都是证据?”
萧风微一沉吟:“大师所说四项,衣冠服饰,礼乐图画,佛学武道,文采风流,可各举一例吗?”
三休对答如流:“日本今日之服饰,与唐朝侍女图中一模一样,反观大明衣冠,则去之远矣。此之一也。
日本今日之雅乐,素有唐风,书画大家,皆以唐为宗,反观大明之乐,浑厚有余而典雅不足,大明书画,也无盛唐风范。
佛学自不必说,大明如今崇道抑佛,何如日本佛子遍地?武道虽各有千秋,但日本的唐手、唐刀流传至今,大明反无其类。
至于文采风流,日本无论朝堂民间,皆以诗词见长,而大明文人,虽然也会诗词,却以科举文章为先,高下立判啊!”
这一番话说出来,满朝文武竟然一时难以反驳,有去过日本的他国使臣,忍不住互相议论,显然是觉得三休之言,也并非全无道理。
萧风看着三休,心说不知芹哥是从各处淘来了这么个宝贝。他却不知,萧芹此时已占据半个日本,俨然是朝廷正宗。
这三休和尚从小饱读诗书,幼年时即见过一休大师,得其亲自点播,对唐朝文化推崇备至。
后来听从大明回去的倭寇说起大明之事,深感中国人丢弃汉唐之风,以至于变得昏庸腐败,既生气又开心。
这种感觉,大概就像一个人识几个字,结果村里最有学问的秀才家忽然失火了,秀才和书都烧了,自己忽然就变成村里最有文化的人了。
三休听说萧芹来自大明,亲自上门拜访。萧芹正是用人之际,对三休极为客气,奉为上宾。
一番攀谈后,三休对萧芹的人品学识十分赞赏。萧芹又给他灌输了一番日本应该放眼天下,万国来朝的理念,让三休更是十分向往。
此次出使大明,萧芹给了三休十分重要的任务,并告诉三休,这个任务能不能完成,主要取决于你能不能击败大明朝堂中的萧风。
萧芹表示,虽然萧风比自己略逊一筹,但也不是好对付的。只要击败了他,日本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大明朝廷也很难再插手琉球之事了。
因此三休此时火力全开,见众人哑口无言,心中得意,微笑着看着萧风。
萧风也微笑着看着他,忽然道:“大师侃侃而谈,这一番话,只怕不光是为了文化之争,主要是为了琉球的归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