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矩的厉声喝斥镇住了众人,人群中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张矩见状,问道:“你有何事要说?”
枯荣道长已大致猜到张矩的用意,朗声道:“张明府,堪舆之道博大精深,各家各理、莫衷一是。茅山风水之术,贫道不敢妄论,可否容贫道进祠堂探查之后再作定夺。”
张矩道:“一盏茶的时间够吗?”枯荣道长微微作揖,引着两人进了祠堂。沈恬留意到,枯荣道长身后的两人中,一人身形清瘦,背着长扁木匣,与前夜闻记染坊中的“弩”十分神似。
这时,人群骚动、群议沸起,一妇人哭嚷着挤向地上的僵尸。张矩道:“何事慌乱?”有人答道:“那尸首像是高奎山。”
那妇人挤出人群,走到僵尸旁弯腰细看。“奎山、真的是你……”那妇人哭喊两句便晕了过去,身后的后生急忙扶住她,唤道:“阿娘、阿娘!”
张矩疾步上前,蹲下为妇人把脉:“急火攻心、气血不足,并无大碍。”说着,伸手按压妇人水沟穴。片刻,妇人苏醒,张矩对后生道:“快扶你娘回家,要躺下休息。”
两人帮着后生背起妇人,众人为他们让出了道。张矩见村正依然双眼无神、一脸木然,便问旁边的高成:“这尸首是村里人?”
“嗯,奎山叔以前是村里的邻保,还教过我功夫,一年多前突然失了踪。刚才我就觉得这……眼熟,真不敢相信,奎山叔竟然变成了……”
张矩略沉吟,问道:“江道长,他是如何尸变的?”
“尸变通常是死者生前怨念极深,死后三年不腐,积怨成毒、毒生尸变。”江辰道:“从这具尸体看,尸变已一年有余,若是一年多前失踪,那定是中尸毒而生尸变。中尸毒者,轻则十数日、重则七日即会尸变。但是……他没有被咬的痕迹,很可能是人养僵尸。”
张矩看着地上面目可怖的僵尸,他本是受人敬的邻保,已为人夫、为人父,却被人生生养成了僵尸,人心竟然可以狠毒如斯?张矩不忍再看,抬眼望向圆月,不知卓少那边进展如何?
……
往北十多里外的龙首山下。
卓不浪坐在一棵大槐树上,小心留意着四周的动静。树下不远处,河头等人正抡动铁锹奋力往下挖,在他们四周立着十余个蓑衣斗笠的人形草垛。
“陆头”陆常站在草垛间,小声问道:“还有多久?”
河头道:“再有两刻就能挖进河道。”卓不浪听到河头的话,叹道:“天意弄人啊!”
“你又嘟囔什么?”同样站在树上的谷灵道。
卓不浪纵身攀上谷灵的树枝,小声道:“之前河头说过,这些年他偷偷挖了个地洞,可下到暗河河道。六日前,义庄的人突然搜寻林子,发现了地洞,将洞填埋了,还每日派人巡视。”
谷灵白了他一眼,道:“这就是你说的天意?遇事怨天尤人,不如回到自己的位置,做好自己的事。”
卓不浪不以为意,靠近谷灵继续道:“义庄的人?突巡林子?六日前?有没有想起什么?比如……石头?”
“什么石头,你快……”谷灵忽然想起,六日前她和卓不浪逃出义庄时,为了引开贼人,她往林子里掷了块石头……“难道就是因为那块石头?”谷灵望着一里外的山脚义庄喃喃道。
卓不浪凑得更近些,小声道:“你说,这是不是天意?”这时,义庄门前亮起了点点火光,十五只火把,从三面围了过来。谷灵道:“他们来了!”
“该打的架迟早还是要打的。”卓不浪说着,蹬倚枝干、翻身下树,小声对众人道:“歹人来了,大家莫要慌乱,按之前演练的阵式迎敌。谷娘子守北面,陆头守南面,我守东面。千方迂回,尽快除掉弓手。”
众人各赴其位,河头等人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与四周的人形草垛几无分别,夜色下很难分辨哪个是人、哪个是草人。古有诸葛孔明“草船借箭”,今有卓不浪“草人避箭”。但其实,卓不浪心里并无半分把握。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可于己,卓不浪从未见过陆常的身手;于彼,歹人底细更不可知。他没时间查探,也没几个全心信任之人,因此,今夜他只能赌。
还好,有人愿陪他赌上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