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化魔窟

地煞七十二变 祭酒 4020 字 4天前

长阶漫漫,溪水泠泠。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

“这是祖师的诗?”

老和尚了悟含笑点头。

想当年,三僧中空见慈航普度,空性法相庄严,空衍旷达风雅,素有诗僧的美名,也因了这份风雅,还有起一灵不昧转世为人的传言。

“师傅,传言说咱们师祖转世托生不忘前尘,既然如此,他老人家为何不回寺呢?”

“当然是因为传闻是假的。”

前方忽的插进一个粗豪的声音,前方迎面走来壮硕的中年和尚,正是武僧头子了难。山间夜寒,他却只松垮垮披了件单薄僧衣,露出浓密的胸毛和坚实的筋肉。他迈开步子,虎虎生风。

“不过是些秃驴作得几句歪诗,拿着空衍祖师的名头招摇撞骗罢了。”

他先冲着老和尚行了一礼,而后一巴掌拍在老和尚的肩膀,把那老身骨砸了个趔趄。

“了悟师兄,多年不见,老当益壮嘛!”

………………

化魔窟窟口在孙山顶部的平台上,四周皆是峭壁,唯有一道索桥与爷山相通。

若非没有其他路径,了难是不乐意踏上这索桥的。他体型太大,身子太沉,一个人能顶三四个的分量,这座三百年的造物在他脚下,总是加倍的嘎吱作响与摇晃,好似下一刻就得散架一般。

不过了悟师徒俩个倒是习惯了穿山越岭、走村访寨,这点摇晃也如履平地。

好不容易过了索桥,了难抬头一看顿时脸色发黑,但见一个幽深洞窟前,一帮子赤膊的僧人借着酒肉搏戏正欢,连索桥上来了人都浑然不知。

“你们这些兔崽子,就是这么做看守的?”

他当即便恶狠狠冲上去,挨个踹成狗啃泥。完了,还不解气,挥起砂砵大的拳头,砸得这帮僧人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好了好了。”老和尚慢悠悠跟过来,“时候不早了,了难师弟,咱们还是先把我师父的法身安置好吧。”

喝酒吃肉赌博,也算是千佛寺和尚一大特色。这了难所恼怒的,更多的是在北宗人面前丢了颜面,瞧着老和尚递来了梯子,他也利索地下了台阶。

“以后再收拾你们!”

又叱骂了一句,他便引着师徒俩进了化魔窟。

………………

小和尚常听得师傅提起化魔窟,在老和尚口中,这化魔窟充满了传奇的色彩,可如今亲眼见了,却没想会如此……

阴森?

窟中湿冷,时有水珠从顶上滴入脖颈,激得人打冷战,耳边缠绕着“嘶嘶”的如蛇一般细小声音,小和尚晓得那是风穿过缝隙。

四周黑暗,唯一的光亮来自于那个像土匪多过像和尚的师叔手中的火把,借着这点儿火光,小和尚鼓起勇气,打量起这洞窟。

窟中两侧,被铁栏隔开一间间牢笼,笼中的犯人大多都是萎缩在角落,一动不动,若是还听得轻微的喘息,看见他们脑袋跟着光源转动,小和尚还以为他们早已死了。

兴许是因为那些藤蔓吧。小和尚发现,洞窟里生长着一些怪异的藤蔓,手腕粗细,外表光滑无叶,囚徒们无一例外,都被这藤蔓死死缠住。

忽而,小和尚瞧得旁边的牢笼中,一个囚徒被藤蔓吊在了石壁上,他的大半个身子都嵌进了石壁中,若不是他被火光所激,脑袋稍稍动了一下,小和尚便当他是一块凸出的山岩了。

吓,小和尚脚步一顿。

仔细回想,先前石壁上那些凸起的块垒,莫不似一张张模糊的人脸?

这发现震得他心神摇晃,待他回过神来,已落下队伍老远,洞窟里阴湿黑暗裹挟过来,他觉得自己好似也将化作石头,打了个激灵,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加紧脚步跟上。

小主,

重新追上师傅的脚后跟,小和尚才稍稍松口气,迟疑了一阵,终究还是旁敲侧击地问道:

“了难师叔,这些人要关到什么时候?”

了难随口应道:

“自然是把业障化尽的时候。”

“如何才算把业障化尽?”

大和尚停下步子,打量了他一眼,笑呵呵指着牢笼中某个半个身子嵌入石壁的囚徒。

“如他这般,就差不多化尽了。”

小和尚闻言心中一紧,面上欲言又止。了难和尚回头却是看了个分明,他咧着嘴冲老和尚说道:

“了悟师兄,你这徒儿倒是好心肠,可惜用错了地方。”

说罢,他指着一个囚徒。

“此人唤作吕徒,会些采阴补阳变换雌雄的邪术,常化作女身潜入良家后院,将良家女子采补至死。”

“这斯叫普赤,是南疆的蛊师,惯用活人人心头血饲蛊。”

“那人是龙图道人,混账一个,勾连师傅妾室,灭了自家师傅满门。”

……

一路深入洞窟,了难和尚随指随走,口中所述听得人胆战心惊。

“如何?这帮家伙可都该打入阿鼻地狱,可值不得半点怜悯。”

小和尚听了虽点头称是,但脸上仍有些犹疑,在了难口中他们穷凶极恶的罪人,而小和尚一路看来的,却是一个个麻木不仁在折磨中慢慢等死的囚徒。

迟疑许久,他还是期期艾艾问道:

“既然是罪大恶极,何不当即处决,何必……”

何必平白折磨许多年?虽未说出口,话里话外却透着这个意思。这下子,了难和尚只是笑了笑,没有应答。

化魔窟,化魔窟。化去了魔,自然成就了佛。这天下寺庙不知几凡,开法会收集信愿的更是不少,可为何这寺庙号称“千佛”,还能把那珍贵的肉身佛拿出贩卖,还不是靠得这化魔为佛的手段。

“本善。”

却是一直不曾吭声的老和尚了悟轻声提醒。

小和尚苦起了脸。得,又讲了不该讲的话。

他正要于了难道生歉,忽的瞪圆了眼睛,指着斜前方的牢笼,发出一声惊呼。其余二人忙顺着他所指看过去。

火光晦暗,粗粗看去并不真切,只瞧得一个囚徒被藤蔓捆缚在石壁上,可经了小和尚提点,两人仔细一看,这囚徒的脑袋竟是不翼而飞。

了难暗自啐骂一口。

这帮小崽子实在太不像话,值班时饮酒博戏也就算了,特么窟里人死了也不通传一声。不,兴许他们压根就没发现这人死了咧。彼其娘之,是时候该狠狠操练一下了!

“想必是禁不住牢狱,自个解脱了吧。”了难和尚瞧着那无头尸呵呵冷笑,“这手段倒是新奇,还能把自个儿脖子摘下来。”

“可是……”

小和尚凑到牢门前仔细打量,许久才回过头面色煞白。

“他的头哪儿去了?”

牢笼中空空荡荡、一览无余,却是没有发现那囚徒丢掉的脑袋。

“施主想知道那脑袋去了哪儿么?”

一间囚牢中忽的响起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小和尚扭头看去,却是个形容消瘦、面皮松弛的番僧,瘫坐在地,身上缠着藤蔓,好像一只行将就木的老狗。

小和尚摸了摸脑袋,却是应了一句。

“我也是和尚,不是施主。”

那番僧操着嘶哑的声音。

“在贫僧看来,能给上一口吃食的都是施主,小施主既也是个参禅念经的,不如施舍则个。”

小和尚闻言,呆头呆脑地从怀里掏出半个冷馒头,正要隔着铁栏抛过去。那了难却是冷不丁开了口。

“这番僧参的是吃人的禅,念的是剥皮的经,小和尚要当这厮的施主,光是馒头怕是不成。”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