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肌肉饱满,生前应是习武之人;面部是被利刃划烂,不是被人无意损坏,说明凶手很可能就在当时围观百姓当中……”
何水生说得仔细,可惜李长安不是什么名侦探,分析不出新的东西。
若肉身尚在,道士还能凭着冲龙玉,当个加强版的警犬,现在么……
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角落的木桌上。
桌面摆放着香炉、莲灯、笔墨、黄纸等诸多物件。
李长安好奇:“那些东西都是先前招魂法事留下的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水生打眼一瞧,嗔怪道:“老儿懒散,竟还没收拾。”
左右没头绪,道士过去,正在打量。
“你们在这做什么?!”
屋外响起呼呵,一个昂藏大汉大步奔来,却是鲁捕头。
何水生赶紧迎来去,说了自己的想法。
岂料。
“胡闹!”
鲁捕头竟当场劈头呵斥,教何水生一时愣住。
鲁捕头拧起眉头,指着道士:“他是侍奉法王的大巫?还是道观受箓的真人?大巫与真人都解决不了,此人又有何用?!水生,咱们是差人,似这类人,牢里关过还少么?学了两手障眼法,养了几只野鬼,便到处招摇撞骗……”
李长安如清风拂面,安之若素。
倒是何水生飞快涨红了脸,想不通以义气着称的大哥,现在为何这般无礼。
恼火打断道:
“哥哥说的什么话?!你不也与迎潮坊的巫师交好么?”
鲁捕头冷哼:“我已识破那人狡诈无用,已经与他割袍断义!”
何水生被这话噎了一阵,却很快抓住话头。
“哥哥也说那巫师无用,所以招魂才会失败,但李道长却是有真能耐的高人,有他帮手,未必不能破案!”
可惜,鲁捕头没有饶舌的闲心。
“这是县衙的案子,你找个外人掺和,传出去,岂不招人耻笑?水生,我早与你说过,这案子我自有办法。”
“可是……”
“休再多言!何水生,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案子是公事!”
“我才是捕头!”
…………
结果不欢而散。
道士和何水生离开义庄,找了个路边摊要了些便宜酒菜。
菜不是好菜,酒也是劣酒,何水生却一杯连着一杯不停往嘴里灌,几度欲言又止。
这副模样,李长安哪里会不懂。
“你还想继续查下去?”
鲁捕头虽蛮不讲理,但正如所言,他才是事主,何水生只是“拿耗子的狗”。当事人都反对,他一管闲事的何必还腆着脸往里凑?
何水生闻言停下酒杯,愣愣许久,才长长一叹。
徐徐道来:
“我早先在船行里厮混。白天里撑船,晚上便帮着运货,干的都是幸苦活儿,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直到得了鲁大哥看重,把我拉进衙门作了衙役,虽只是贱役,上不得台面,但凭着夜里巡街的便利,船行提拔我做了个小头头。我这才晓得,什么才能叫做挣钱!”
道士以为他在吐露胸中义气,熟料话锋一转。
“县尉一向不喜鲁大哥,若这次鲁大哥倒了,咱们这些兄弟多半也会被清洗出去。失了衙役的身份,我在帮里的位置恐怕也坐不稳。”
他重重喷吐酒气。
原来如此,李长安失笑:“你倒坦诚。”
“道长莫取笑我了。”
何水生再要斟酒,却发现一壶酒已被自己牛饮一空,只好唏嘘短叹。
“为了嘴里一口吃食罢了。”
“若只为口中食。”李长安把自己的酒壶递过去,“也不是没有法子。”
…………
晚些时候,一则消息迅速传遍府衙。
说是新来的衙役何水生心忧公事,要自个儿掏腰包,在今夜再度招魂。
不少人腹诽,这厮莫不是看鲁捕头要垮台,急着拍上官的马屁,好改换门庭?
呸!无耻败类,竟比俺抢先一步!
可无论如何,既然不用自个儿掏钱,衙门上下也乐见其成,因此鲁捕头也不好再阻拦。
但有一点。
因着前两次招魂的失败。
所以这番请来的法师要行秘法。
此法凶险。
旁人不得靠近,否则将有性命之危!
……
时至傍晚。
义庄空无活人。
连仵作也听了法师警告,早早归家去了。
可就在这昼夜交替,四下无人的当头。
义庄墙头却有异声,随即一个人影悄然翻入院子。
他径直奔向停尸的房间,绕过尸体,走向了摆放在尸体后的木桌。
桌上已清理一新,保留了香炉等等,又添加了许多法事所用的香烛之类。
来人取出布袋,一支一支仔细将桌上神香收入口袋,而后又取出另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把香,选出长短相符的,再数出同样的数目,照着原本的位置,原本码放的形状,小心翼翼摆放。
甚至连周围的些许香灰,都仔细处理了一番,力求丝毫不差。
做完这一切。
他长舒一口气。
一回头……
何水生挎着腰刀,杵着水火棍,立在门前。
目光复杂。
…………
“哥哥!”何水生仍是难以置信,“缘何如此?!”
鲁捕头面色惨然,一言不发。
活脱脱一幕家庭伦理狗血剧。
李长安谢绝参与,转头拾起一根桌上的长香,折断开,仔细观察断面,又放进嘴里尝了尝。
“颇有意思的小把戏。”
他笑道。
“凡行坛施法,无论正邪,多用燃香以致鬼神。寻常签香多用细竹为香芯,但此香却不同,我猜猜,桃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鲁捕头神情微动,依旧不语。
李长安本没指望他回答,继续说着:“桃木有辟邪、驱鬼之用,以桃木为香,可以通神,却难以招鬼。前两次招魂失败,也是捕头作了手脚吧?”
鲁捕头埋头不语,权作耳聋。
何水生却听得越发心乱如麻,眼前的现实让他感到荒唐。
李长安早已发现香中蹊跷,推断有人做了手脚,且很可能是县衙中人,所谓招魂的法事本就是抛来钓出幕后黑手的诱饵。
万万没想到,钓出来的竟然会是鲁捕头。
照理来说,整个衙门最迫切要追查出死者身份的就是鲁捕头,但偏偏暗中破坏招魂仪式的却是他本人。
完全没有道理,除非……
何水生忽的有点口吃:“莫非是、是你杀了……”
“不是我。”
鲁捕头终于开口,可神情挣扎一阵,又是闭口不言。
“是与不是。”李长安指向尸体,“问他便知。”
…………
人死之后。
魂飞蒿里,魄留尸中。
招魂的方法千奇百怪,各家有各家的法门,大多是利用魂与魄之间的联系。
李长安燃起法相,脚踏魁斗。
摄出尸中残魄,附入黄符折成的纸鹤中。
他不是要招魂,而是用纸鹤追魂。
多此一举的原因简单。
李长安不是本地道观的道士,路上的夜游神不认他的符令。若招魂,亡魂被摄来的途中,定会遭到鬼神锁拿。
于是乎,又向纸鹤呵气一吹。
纸鹤扑翅腾空。
可奇怪的是,每当李长安将纸鹤送出大门,那纸鹤在院子里盘旋稍许,便转投屋里。
是夜风太大?还是有人施术遮蔽亡魂踪迹?
尝试数次,依旧无果。
李长安瞧着它反复被抛出去又飞回来,心思一动,放开了控制。
但见纸鹤在室内盘旋一阵,最后轻巧落在了鲁捕头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