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没事的,喝了点热水就可以了!”
兰兰妈还想再往下说,退休女职工万蜀月抱着小孙子走过来:“哟,嫂子,在忙什么呢?”接着使劲地眨巴几下眼睛,见四下里无人,连忙凑到兰兰妈跟前小声说:“嫂子,我那城里的闺女上个月回来了,给她的妹妹带来几米的确良布料子,我看那块布料子确实不错,心想给她妹妹做衣裳穿有点可惜了,还是送给兰兰做衣裳最合适了,我这就回去拿给你!”
“嗳!嗳!她阿姨,你听我说,你可千万别拿过来,你就是拿过来了,我也要送回去的。要说送布料给兰兰做衣服穿,你可真是找错人了。你看兰兰什么时候好好打扮过?她其实不缺好衣服的,就是不爱穿,整天油腻腻一身工作服,我都不知说过她多少回了,没用的!”
“那,我上次跟你说想让谢老五上机车的事,你跟刘场长说过吗?我眼神不好,也帮不了谢老五地里的活。你看我们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能让谢老五上机车干活,也让我少操不少心呢!”
“她阿姨,我跟老刘说过了,不瞒你说,老刘还把我说一顿,说我的手伸得太长了,分场里的事都是支部集体研究决定的,我一个退休家属有什么资格插手分场里的事?我都委屈死了。”兰兰的母亲说到这里,突然又想起女儿连来例假了还在忙着干,轻轻叹了一口气:“唉,说实话吧,她阿姨,在机车上干也不容易。你看我们家兰兰,身子不便也不能休息一下的。”
万蜀月听了,只得讪讪地笑起来:“那是,那是,干哪一行都不容易的!”然后打声招呼走了。边走边嘀咕着:真是站着说话腰杆不疼,机车上也不好干,你怎么不劝女儿去承包一份棉花地呢?
听见万蜀月走了,刘兰兰拉开门拿起脸盆走到自来水龙头跟前,哗哗的流水声立即传出来。
兰兰妈又心疼起来:“兰兰,妈不知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有了这事是不能用冷水的,你就是不听,让妈咋说你呢!”
刘兰兰洗完了手,拿起毛巾擦了一把,很轻松地冲着母亲一笑,正准备将毛巾放在洗脸架上,黄青英急急忙忙地跑到过来,还没进门就大声喊起来:“兰兰,兰兰,你快到我们地里去看看噻,邹阿根和钟海涛吵起来了噻,他说他不让你们的机车中耕了噻,钟海涛铲了他地里好多棉苗哩!”
刘兰兰听了,吓得一大跳,机车中耕作业最怕铲棉苗了。无论是谁,铲了棉苗都是要进行处罚的,情况严重的甚至要开除机务队伍的。农场的制度也是这样制定的。塔里木各农牧团场流行这样一句话,叫“有钱买种无钱买苗”。铲了棉苗,就意味着棉花产量要降低。因此,她把毛巾往脸盆架上一扔,连毛巾掉在地上也顾不上了,蹬上自行车就拼命往地里赶。
还没走到503地边,刘兰兰就远远地看见这个地号的承包人围在一起。邹阿根的大吼大叫声已经传到她耳边:“阿拉一家全指望这30亩地的棉花收入过生活,侬把棉苗铲了嘎希多,让阿拉到侬家卡碗(吃饭)去。不行,阿拉要找头说清爽!”
邹阿根一着急,说起了上海话,他所说的“头”,就是单位的主要领导。
“找吧,谁拦住你不让去找是吧,我认罚了还不行吗?大不了场里不让我干了,瞧瞧你这副德性。”显然,钟海涛的火气也很大。因为生活在塔里木各农牧团场的上海知青比较多,长时间地生活在一个单位,让土生土长的许多农场青年人不仅能够听懂上海话,有的还能够说上几句。
“抄你娘个骚B呀,小瘪三,侬铲了阿拉棉苗,侬还有理了?”
钟海涛一听邹阿根说话不干净,更是怒气冲冲地跑到他面前,把衣袖卷了卷,大声质问起来:“你骂谁?你敢再骂一句给我听听看?”
戴新发一看钟海涛想动手,立即上前去拉他,钟海涛一甩手,把戴新发甩了个趔趄。
“海涛,你不能这样,铲了人家的棉苗,就是你的不对,怎么还能用这副态度跟阿根哥讲话呢?还不赶快给人家阿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