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鸢十四岁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
年初时最疼爱她的皇祖驾崩,在众人眼前笑着闭上了眼,只有梁鸢哭得几欲晕厥。
原本一向康健的淑太妃没几日也突然仙去了,反倒惹得姜湄垂了泪。
姜湄同梁鸢讲述了上一代人的爱怨嗔痴,梁鸢也听得似懂非懂。
她虽是在眼见父母恩爱中长大的,可却切实遂了姜湄所言。
梁鸢虽不及梁弈那般精明,但也完全承袭了父亲的性子,整日惦念着行侠仗义,舞刀弄枪。
并不曾像旁的小女儿那般到了年纪待开情窦,听姜湄说起皇祖、皇祖母与淑太妃之间的故事时也无甚触动。
那位皇祖母她没见过,倒是淑太妃一直待她很亲。
小的时候皇祖抱着她看月亮,经常提起一个叫阿月的乳名,她还问过皇祖,可是在唤淑太妃。
如今疼爱她的祖辈先后而去,梁鸢初尝生死离别之苦,尚不能理解父母为何不似她这般伤痛。
姜湄点了茶汤奉于梁帝生前常坐的案上,像是在对梁鸢说话,又像是在自语。
“等鸢儿往后有了挚爱之人,便会懂的。”
“你皇祖这一生都奉献给了太平盛世,想要相伴相守之人又早早离他而去。”
“这一路不好走,是淑太妃陪着他走了下来,这十余年也算他偿了她的情意。”
梁鸢被姜湄的话绕得更晕:“母亲,你越说鸢儿越听不懂了。”
岁月并没有在姜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拉过脸上还挂着泪痕的梁鸢搂进怀里,轻轻抚着女儿发髻。
早在几十年前梁弈生母嫦贵妃下葬时,梁帝就暗中命人扩成了双人墓,他也嘱咐过梁弈,往后欲与其合葬。
可梁帝生前久居江南养病,与丰都皇陵相距千里,陨身后再兴师动众将尸骨送回梁国旧都下葬,劳民伤财不说,也会失了千古一帝的体面。
梁帝弥留之际,有一日神智突然清明,见了业已华发满头的淑太妃仍然衣不解带的守在自己病榻前,流了滴浑浊的泪。
自打阿月走后这么多年,他没再哭过,可到了这一生尽头,他一直企盼的“解脱”时,却突然发现对这个陪伴了他整段后半生的女子有多不舍。
“淑妃,丰都皇陵太远了,孤死后就在大都的新陵做第一户了,待你百年之后,可愿与孤接着同枕?”
回光返照时,梁帝又嘱咐梁弈。
“往后你去祭拜阿月时,帮孤说些好话。不过她洒脱,兴许早就转世投胎了……不然怎么数十年都不再来孤梦里了?”
“弈儿,你活得比孤通透,孤欠了两个女人的情,就算在下面得以与阿月重聚,可若日后三人都到了底下,孤该如何是好啊。”
梁帝昏睡多日,今日精神却突然好了起来,梁弈眼有戚戚,却仍在故作轻松快意的同他说着话。
胡荃特地被梁弈请了来,只是据胡荃所说,梁帝已是油尽灯枯之相,大限将至了。
梁弈压了压胸中胀痛与喉间的酸涩,开口调笑。
“父皇这问题儿子可答不上来,若是有两个湄儿伴着我,我也不知道该疼哪个好。”
这事像是把梁帝困扰极了,一直苦着脸同梁弈念叨。
“孤也想过,要不要把你皇祖与阿月他们的陵墓迁来,只是后来想想,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还折腾他们做什么。”
“往后你也要告诫小晟儿,不需要做这些表孝心的面子功夫,他能留住这盛世江山繁华,就是孤的好孙儿。”
梁弈知道他们祖孙二人情意深厚,嗓音中的颤抖已有些压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