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任聚对大多数情绪都没什么真情实感。
他没经历过。
但是同样的,由于自身的成长经历,他也很敏感。
敏感的他总是能察觉到那些别人隐藏起来不愿流露出来的,他并不能真心实意去体会的情绪。
例如此时此刻的许山,和他不愿言说的担忧。
他把医生的结论说得兴高采烈,把许一兮的手术说得轻猫淡写。
这是异于常人的表现。
一般人在这种时候是不会这样的。
他们虽然不会把自己的担忧写在脸上,但心里的忧心忡忡也让他们做不出许山这样的举动。
许一兮隔壁床就有一个同样要做心脏手术的病人。
不过他还在排队。
他的情况并不比许一兮严重,也是手术之后就能痊愈的那种。
但是他的家人不说以泪洗面吧,至少没办法像许山这样轻松的面对。
比如现在。
许家父女这边许山一个人把气氛聊得热火朝天的,可就在旁边不远的另一床,四五个人坐在那儿,气氛安静又沉重。
哪边都没错。
安静沉重是为病人担忧,热闹轻松也是为了病人。
只不过许山选择了独自承受可能的压力,并把这些都压在心里,不显露于表。
他不想让许一兮多哪怕一丁点心理负担。
于是他独自扛起了那些沉重的压力,拼尽全力想要给许一兮创造一个轻松的空间,让她更轻松的面对手术。
他是个坚强的父亲。
任聚陪着许山聊了好一会儿。
直到护士来查房,并通知病人家属去领检查结果,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许山才停了下来。
“好好,我这就去。”他应和着护士小姐,然后看向任聚:“那老弟你想一起去还是坐会儿?我马上回来。”
任聚笑着摇摇头道:“我就不去了,你忙你的。”
“那行,老弟你自己安排,我这就先过去了。”许山也不多说,简单告别道。
他说完就站起身来,离开之前还对许一兮叮嘱道:“闺女儿你跟任叔叔聊会儿,爸爸去拿报告,一会儿就回来了。”
许一兮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刚才许山和任聚聊得热火朝天时她也是这样,一言不发。
不过她那会儿看的是窗外。
许山也不介意女儿的安静,自顾自地像向日葵一般朝女儿笑笑,对任聚微微点头,然后才离开了病房。
任聚注视着他的背影,看着那如山峰般挺拔的脊背消失在门口。
“注意到了吗?”任聚看着病房敞开的大门轻声道。
没有人回答他。
回过头来才发现,许一兮已经重新看向了窗外。
任聚淡淡地笑笑,站起来走向门口。
在许一兮以为他会离开的时候,驻足在门边,然后关上了病房的门。
他对病房里的其他人微微低头表示歉意,然后走回床边说道:“如果刚才你在门边的话,还能看到许山疲惫憔悴的背影。”
“他其实也很脆弱的。”
任聚当然不止察觉到了许山的情绪,也有许一兮的。
事实上他第一次见这个女孩儿就察觉到了那沉默的,安静的,不显露于言表的,漠然。
那是对一切都无所谓,不在乎,放弃了一切之后而顺理成章的漠然。
就好像,哪怕此时此刻她突然大出血,她也不会求救,而是会就这么安静而沉默地看着生命离开自己。
她就是如此漠然地看待自己的生命,看待一切。
这样的许一兮当然不会对任聚的话产生什么反应。
当一个人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之后,还能有什么能让她在意的呢?
“做手术呢,尤其是这种关系到生命的手术,有一个很玄学的要素。”任聚突然聊起了看似和现在的情况没什么关联的话题:“求生意识。”
“医学上,有很多被称为奇迹的案例,一些本不应该活着的病人,却打破了医学常识,战胜他们罹患的疾病之后活了下来,而且活的很健康。”
“有的人甚至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却又重新搏动,焕发了新的生机。”
他说着俯下身,居高临下地注视许一兮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