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满心苦涩,却无法明说,“你不能去。有机会我会跟你解释的,你赶紧回你的房间去吧——你待在这里也行,反正你不能去。”郑初晴没有接口,满眼都是不解和困惑。
我把岁月从腰间解了下来,背在了背上,夏烟麻利的过来飞速的帮我固定好。郑初晴解下剑囊,一言不发的把红妆剑塞在了我手上。我看着手中的剑,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这简直就像是上天注定一般的宿命。我又扫了一眼周边这一张张满是惊疑、慌乱、和担忧的俏脸,然后收回眼神提起身法,朝着窗外淡淡的暮色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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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飞奔在晚霞之下,心也随着西沉的太阳一点一点往下沉坠。远处的黑烟逐渐变得越来越近,占据我视野的空间也变得越来越大,正如我心中的愈发膨胀的惶恐和不安。
方才在望山楼中见到的场景,根本不是某个人意外失手掉落了佩剑,那把剑重重的砸在台面上,几乎都要留下一个剑形的坠坑,分明是有人故意扔下的。坠落的位置也极为讲究,剑柄朝外,剑尖直指画中的山峰——赫然是一个简略版的青云会标志!
数月之前的事情顿时涌入我的脑海,天门派的吕瑞阳带着他的师兄弟当阳子、玄机子和老武上门寻衅,夏烟在进我房间帮我取剑时,发现我房中地面上被人画了一个鲜血淋漓青云会标志,图案中的剑正是如今我正拿在手上的红妆剑。当时我聚集家中众人和郑初晴,讨论过此事,终究是毫无头绪一无所获。
我当时曾疑心是傀儡妖人有意借青云会之名对我展开血腥报复,于是我开始紧闭门户、天天守夜,但实际上之后这么多天来并无任何与此有关的事情发生。即便是遭遇过数次与傀儡妖人有关的事情,也没有能和这个图案扯上关系。这件事便逐渐在我脑海之中逐渐变淡,今天重新看到这个图案之后,我终于明白这件事情从未过去。
如今看来,这个图案鲜血画成,恶意满溢,想来是要血洗明镜坊的青云残部,也分明知晓我的身份。那这把红妆剑的意思……我心中隐隐冒出了一个让人脊背发凉的想法,让我呼吸都变得散乱了起来。我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能感觉到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压抑不住的惊慌,牙关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啊!”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划破了初起的暮色,打断了让我心悸的思绪。
“是傀儡!是傀儡!快跑啊!”这片呼喝声就像瘟疫一样快速的蔓延了开来,随后我便看到了惊恐人群从街道中奔涌而出,各种锅碗瓢盆掉了一地,水花四溅——这些民众应该是看到了明镜坊的黑烟,前去救火的。
我不由的加快了脚步,再走过一条巷子,就看到不远处明镜坊南面巷子的入口,有两个人正在打斗,路边上还有两人倒在血泊之中。其中一个汉子空着手,眼见已经不敌倒地,另外一人手持长棍,高高举起正欲朝着对方的天灵盖一挥而下。“住手!”我也顾不得对方能不能听到,猛地甩出手中的红妆剑,盘旋着飞向那半空中的长棍。只听得一声轻响,长棍从中一分为二,这一棍便挥了一个空,地上那汉子躲过一劫。
我上前数步,提起地上已经呆住的那个汉子往身后一甩:“快跑!”那个汉子一个趔趄勉强站好,一边跑一边用哭腔道:“她杀了我的老婆和孩子!”我扫了一眼地上的两片血泊,以及从路边房屋从慢慢涌出的血气,不由的暗暗心惊。
持棍之人头发披散,我一时也看不清楚相貌,只觉得从衣着上看是一个女人,衣衫被划拉得破破烂烂的,血迹斑斓,肩膀上竟然还插着一把仍在淌血的菜刀!我倒抽一口凉气,连忙从背后连剑带鞘抽出岁月,与这持棍女子对峙。这女子一言不发,手中的半截棍子仍旧抓在手上,双臂却垂在身体两侧,并无攻击之态。
此时忽然一阵风起,吹起了那女子的一头乱发,我只看了一眼便只觉心胆欲裂——
“大娘!”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自己的接下来话都似乎都不是出自我的嘴巴,“是我啊,我是老实。您……听得到吗?”
左家大娘林氏,她站在哪里,眼睛直直的看着我,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活气,仿佛就像一个掉了线的NPC。我看着她僵硬呆滞的模样,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也变得模糊了起来。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再攻击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帮她拔掉身上的菜刀。对峙半晌之后,我终究是插回了岁月剑,跑到她身后捡回了红妆剑,并查看了地上躺着的两人,均是天灵碎裂,眼见是不活了。林氏呆立原地,却一直随着我的走动转动着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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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抹了一把脸,忍住内心的煎熬,小心翼翼的靠近了林氏。我忽的出手扣住了她的脉搏,她也并未做出任何反抗。我朝她经脉中输入内力,运行了数个周天,但只觉如泥牛入海,半点回应和变化都没有,也察觉不到任何的异常。
我放开她的手,心乱如麻,脑子里反反复复只闪过三个字“怎么办?”却根本得不到任何的答案。我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运功开始探查四周。方才还在路上时,我便感觉到明镜坊方向传来的那份熟悉的异样,然而此刻我却什么都察觉不到了。明镜坊周边人声喧哗,气息纷乱,却唯独这片区域虽有气息,但和四周一对比就是一片静默的死寂。
我提着剑,小心翼翼的进了那间弥漫着血腥味的民房。我挑着脚走路,仍旧不免踏入了一片潮湿的泥泞之中。
血……
地上全是血……
屋里的炕上静静的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我近前看了一眼,便只觉得肠胃翻腾,女人的头脸都被打碎,小孩更是被打的不成人形,只做血肉模糊的一团。我心惊肉跳不敢再看,捂着嘴连忙从屋里退了出来。
一出门我便忍不住开始干呕,来之前吃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仍旧停不下来,只觉得满心满嘴都是苦涩和恶心,满腔的内脏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过了好半晌我终于止住了呕吐,擦干了眼泪,也明白自己不能再停留在这里了。我回头望了望身后凌乱的街道和身边的血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大娘……老实,得罪了。”我咬了咬牙,忽然猛地连剑带鞘挥动了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