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却急了,她猛地冲进了我的怀里,小小的拳头开始砸我的胸口,声音也提高了好几度:“你就是想丢下我!李老实!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这事你想都别想!门都没有!”
她刚一开口我便慌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她避开我的手直接把头埋在我怀里,闷闷的说完了这段话。我苦笑道:“我没这个意思啊,你这么大声也不怕把官兵招来。”
凤凰道:“我宁愿你我都被官兵抓走了,哪怕是一起被杀头,我也要和你一起杀!”
我长叹无语,这种话她说过不只一次了。以前只当是孩子话,如今这样的境地,我和她的命运也被捆在了一起了。作为青云余孽中,会首唯一的徒弟和子嗣,我和她活只能一样的活,死却未必能一样的死。我抱着她连连解释,小心哄劝,她仍旧凶巴巴泪汪汪的望着我。其实我说这些也是自讨没趣,我的心里明明很清楚,自从我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个时候起,我和她的命运,就牢牢的绑在一起了,不是么?
我自嘲一笑,脑子里却忍不住在想:驱魔盟想抓我,崔氏的宫廷贵主想抓凤凰,他们的动机明显完全不一致。抓我倒也罢了,抓凤凰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可不相信什么伴读之类的鬼话。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多方合作或者说多方权衡之下,披着阴谋外衣的阳谋。驱魔盟早就从林骁那条线上,查明了明镜坊青云旧部的所有信息。这些天以来我和这些人打交道时,竟然没有一个人说漏过嘴。
可是,这件事还是有很多疑点的。比如卢文灼,他那天给我讲了那么长的故事,到底是想告诉我什么?借群英会比武寻求卢家的保护?很明显摊上青云傀儡那么大的事,是不可能得到卢家的背书的。另外还有郑家的提亲和郑令明的求娶,他们到底是演戏还是真心的?还有就是……
在这些问题上,我得到的信息看来是有比较大的缺失的,而且事已至此,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答案对我来说还有没有意义。凤凰还噘着嘴不肯放过我,好在这个时候我的肚子忽然咕咕的叫了起来。凤凰终于被我逗得“噗嗤”一笑,总算是从我怀里出来了。
凤凰擦了泪,和我一起从屋子里出来,偷偷的上墙四处查探。最后觅了一处看上去颇为富裕的人家,绕开守卫小心翼翼的潜入了厨房。我们在厨房里只找到一些糕点,我们胡乱吃了一些,再把现场弄乱一点,装作是老鼠吃的——好吧,我们现在就是老鼠。吃完之后我们继续在这户人家里扫了一圈,一旦遇到人,我就偷偷上去戳上一指。
我两世为人,生平头一次当贼,心中颇为惴惴。凤凰倒是玩的很开心,看到什么都想上手,把我给气的不轻。我们现在这个状况,银钱的用处有限,还不如回自己家里去取。等家里一旦被抄了,通缉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银钱只怕是彻底没用了。拿的东西也不能太多,多了不但自己拿不下,还容易让失主起疑。我想来想去,也只寻了一点火石、几根蜡烛和一些我觉得可能用的着的不起眼的东西。
回到先前的那间无人的闲置宅院后,天色已经微微泛白,我和凤凰清理了一下我们待过的痕迹,重新撤回了废井内的密道。当老鼠的头一个晚上,凤凰看上去的快乐和平日并无二致。我却不确定她是不是真正的快乐,最起码我肯定不是。
凤凰兴奋了一晚,进入密道之后终于觉得困倦了。我找了一处稍微宽敞的地面,拿了片粗布铺在地上,自己盘膝坐下,然后再把凤凰抱在怀中。凤凰从不认床,即便是在这略显气闷的密道里,也很快就进了梦乡。我也合上眼睛,一边运功调息检查自己的伤势并监察外面的动静,一边脑子里胡乱的想着问题。
密道里封闭狭隘,我能探知的范围也大大的缩小,不过我只要保证自己不被围困堵死就行,只要密道的几个口子处没有异动,就不用担心什么。倒是自己的伤势,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压制,我并没有感觉到经脉上的损伤和异常,反而有一些不合常理的兴奋。
我大量失血,又中了毒,进食也极少,此刻按理说应该是非常虚弱。而如今我却总觉得内心中有一层隐隐的冲动,自己只要稍微一放松,那份难以压抑的愤怒和杀意仿佛就要喷薄而出。这份反常,让我觉得极其的不安和心惊,但愿这几天能够安稳度过,不要再动刀兵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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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时间不知日月,凤凰醒来时,我带着她去废井出口处看了一眼,瞧太阳的位置,应该只是下午三四点左右。我们退回密道,拿了昨日剩余的糕点和凤凰一起草草填了肚子,然后再等待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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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昨日潜入自家院子原本是为了给我取一个匣子和几张契书,一直也没来得及查看。契书都被我装在一个信封里,我点了蜡烛,先抽出来看了一眼。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我对于这种不动产总是有着先天的喜爱和最朴素的看重。一间大宅子,两间城南的铺面,据说经营和回报都很不错,虽然没有田地,但我显然曾经不再是一个光荣的无产阶级了。这个认知让我有些惶恐又有些惋惜。
我还是叹息着把这些已经再也没用的“废纸”收好藏在了身上,凤凰吵着要我赶紧把郑初晴送的匣子打开。我想起她被我亲手重伤,如今也不知道到底是死是活,心中不由的一痛。我打开匣子,里面果然是一条剑穗,也是暗红之色,倒是和岁月剑的剑鞘颜色极是相称。只是这剑穗看上去有些粗糙,材料却很结实。我心中一动,莫不是这剑穗是她亲手做的?
匣子底部还有几张薄纸,凤凰一把抢了过去,把我吓了一跳,生怕她毛手毛脚的把纸张扯坏。不过凤凰抢过去飞快的扫了几眼,便兴致阑珊的把纸张又丢还给了我:“没意思,不过也只是几张废纸罢了,我还以为郑姐姐给你写情书了。”
我微微有些惊讶,情书我倒是没想过,但留个字条什么的还是很有可能的。但是……废纸?我接过纸张,不由的“啊”了一声,随即便苦笑着把纸张悉数都翻来覆去看了两遍。郑初晴给我的,竟然是她和我比邻而居的那间院子的地契!还有几张纸,是城郊的几处田产,有多少亩地我也没细看了。赠与文书等各种一应文件齐全,甚至官府的印章都是全的,就只差我自己把名字写上去了。
我惊讶过后,心中更是难过。郑初晴送宅子,便已有诀别之意,今生再见的机会也只怕是不多。她能送我的,也只有这些她能支配能自主的东西了。我摩挲着手里的红妆剑,房产送我了,佩剑也到了我的手上,命也让我亲手取走了半条。她还有什么能给我的么?
她一直都知晓我和林骁的妹妹左家大娘有来往,她一直都知道我和“青云余孽”有交情,或许她也早就通过一些渠道知道了我和凤凰是那个人的后人。可是即便如此,她依然果断的接过崔翊君递给她的剑,前来给我报信,助我御敌。她一个大家小姐,在我家甘做厨娘,还承接了大部分对两个孩子的武术教育。
而我,给她的又是什么呢?我对她前期戏弄后期冷落,教她的内功对她也进益甚微。最后在明镜坊的血色黄昏之下,我给了她一道残酷、冰冷、凌厉的剑气。
我眼前似乎又浮现起她捂着脖子委顿倒地的模样,喷涌而出的鲜血从她的指缝中不住的渗出,逐渐染红了她和我的各半个身子。即便如此,她仍旧艰难的、努力的、不顾性命的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