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仪阁中
此处花开的争奇斗艳,一亩清湖于院中,湖中些许稀种荷花,虽不是夏季,却奇异的在春日开的荼蘼。
年轻的贵人公子小姐们分别相隔湖两岸,各自戏耍,年轻少年姑娘们的笑语高声融合在一起,好不热闹。
两栋两层八角楼阁分别坐落在两岸,窗前各一树木兰树,粉白丛海棠,蝶叶飞舞,
芳香阵阵随风吹,幽香不断,徐徐香风,沁人心脾,恍若人间仙境。
二楼红漆栏前,几个衣衫华贵的公子坐于那处,正把酒言欢,交谈声不断,此起彼伏,
引得湖对面频频投来注视的目光,少年的笑声朗朗开怀,带着无忧无虑肆意潇洒的轻傲洒脱,常令湖岸处的闺阁小姐们脸红几分。
傅重峦带着白义低调的走了进来,寻了处荫凉的角落落坐。
往日走的路少,方才在半路时傅重峦已明显感觉到腿很是疲惫,白义看了眼自家公子略带惨白的脸色,脸上也有些担心。
楼阁观景自是视野开阔,楼台上原本正说话的几人忽的被底下的杂声吸引,皆侧目望了过去。
院落下一片人影重重,视线绕开窗前湖边盛开的那棵攀了花藤的木兰树纷杂的花枝,傅重峦主仆二人的身影便骤然出现在众人的探视中。
二楼边一人朝前探身仔细再看了番,忽的惊呼一声。
“咦,那边那个瞧着面上,咱们上京城还有这号人?没见过啊,谁啊?”
这人嗓门实在大了些,这一喊,楼上大部分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
原本靠在栏杆边背对众人的一人于昏沉的酒醉中清醒了几分,也抬起头,望想那人指的方向。
顺着目光,只见楼下廊庭一道清瘦修雅的身影,尚未立冠,玉树兰芝。
傅重峦只觉身后无端多了许多的探视,尽管他不想理会,但他也不想一直就这样被当猴子一般看。
他能理解这群少年人年轻尚轻,对什么没见过的都好奇打探,但不代表他想要当个猴子。
宣词仪就这样,在满院浓密春色中,对上了傅重峦的视线。
他被酒意染的昏沉的双眸有一瞬间的怔愣,僵了良久,才缓缓回神。
面上闪过几分别扭郁闷的恼意,却又在想到了什么,戛然而止。
宣词仪闷声又给自己灌了口酒,衣领被洒出的酒浆染湿了几分,一身的酒气隔老远都能闻到。
从今早宴席开始,宣词仪就闷闷不乐的在喝酒了,本就不大能喝,放纵自己时,也就顾不上醉不醉的了。
宣词仪别开眸,想要起身去再拿一壶酒,起身摇晃片刻,肩上忽的拍上一只宽大的手,将他重新按坐下去。
宣词仪抬眼,看到来人,哼了声。
“干嘛。”
面前之人长了张风流脸,长的挺拔英俊,却一身桀骜之气。
此人是宣词仪整日混在一处的好友之一,承伯侯顾家的顾二公子。
见宣词仪不大高兴的冷脸扫了眼他,顾二也不太在意,随意寻了处坐下,搭在栏杆上的手指了指底下傅重峦的位置。
“怎么,这人谁啊,得罪你了?”
顾二喝了口美酒,见宣词仪不理他,便转头看向边上的公子;
“南宫,你知道?”
被问的那人同他们几个也熟悉的很,闻言便摇了摇头,没什么反应。
顾二啧了声,有些不大高兴。
看了眼宣词仪,脑中忽的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勾唇轻笑了声
“词仪,这不会就是那个你请来的盛太傅府上的公子吧?”
“你先前不是提过,早同此人绝交数年了吗?这次怎么突然叫他来?”
宣词仪低头喝了口闷酒,嗓音低低的应了声。
“母亲和兄长的安排,我……哪里管的了。”
顾二公子瞧着宣词仪这副死样子,好像猜到了什么,轻嗤了声,面上没什么神态。
这盛家那位同宣词仪之间有点交情的事他们几人也知道,不过几年前这位不知因为什么跟宣词仪从此不往来的原因他们倒是不知,宣词仪也不会说这些。
再加之这盛宁一直未曾上学堂读书,鲜少露面,顾二他们便不曾见过。
小主,
舌尖在口中舔了舔犬牙,顾二忽的笑了声,在几人的注视下,他抬手招了个小厮来,低语了两句小厮走后,
顾二便猛的站起身,上前揽住宣词仪的肩,笑的混不吝。
“宣二,不喜欢请这人来做什么,也不嫌晦气,再说了,你京都小霸王什么时候这么怂了,讨厌他,命人去出口恶气不就行了?”
宣词仪酒醉的脑中理智不剩多少,清醒不得,只能发愣,沉默了一会,他侧眸眯着眼瞧了底下的傅重峦好一会儿,
没作声,也没理会顾二发颠,只是皱着眉,目光带了几分警告。
“顾守野,你别动他,不关他什么事。”
都是打小玩到大的了,顾二一笑,宣词仪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屁吃。
顾二这人一贯是我行我素的,见宣词仪恼了,只是笑,他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宣词仪的肩,边上的几人看懂了顾二眼中的意思,忽的都低声笑了出来。
“咱词仪那可是出了名的瞧见美人就走不动道的,那盛公子长的不错,想来他是下不了手的啊哈哈。”
宣词仪被他们笑的酒醒了些,用手肘撞了顾二一下,瞪着他们醉骂道
“去去去,别烦小爷,那是小爷懒的同他计较,你们别去找晦气去,喝酒喝酒。”
说完又拿起酒壶猛灌了几口,到底是少年,已醉的迷迷蒙蒙了。
顾二刚松开手,他便微晃不止,勉强站稳身,又两眼发黑的跌坐在一旁的小榻上,醉熏熏的摆手。
“我不行了,让我睡会醒醒酒。”
话音落下后,宣词仪就没了声响,醉了过去。
顾二嘲讽的撇了眼他,也没上去吵他,只是转头朝面前几人笑的兴奋。
“被逼着最近安分这么久,眼下本公子还真是手痒的很,南宫,你说,本公子替词仪给这小子一个教训,当如何?”
那名唤作南宫的人闻言,挑了挑眉,双手抱胸,事不关己。
“请便。”
“不过,他后面怪你,你自己去道歉。”
话已分明,顾二也听的懂。
他活动了一下肩颈,一双似狼一般凌厉的眼中带了几丝兴奋。
他抬步朝楼下走去时,随意落下一句话。
“知道了,本公子有分寸,出不了大事。”
直到顾二的身影消失,南宫面上才多了抹无奈的神色。
他微微抬眼,朝楼下傅重峦的身影看去,他好似尚未知晓要发生什么,目光淡淡的正同身边的书童说话。
只是。
南宫眼眸微敛,他能感觉出,这个人,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
全程看完这出的其他人此刻也没人敢下去提醒。
毕竟这这个人在上京城向来放肆,京中不是鼎盛的勋贵之家,只是一些小门小户的官宦之子,,哪敢在这群小霸王面前多嘴。
须臾间,顾二公子已下到楼下,不一会,便传来嚣张吵闹的声音。
傅重峦正打算同白义找些吃的垫垫肚子,顾二不知从哪里找来几个小跟班,上来就一脚踹翻了傅重峦面前的茶桌,动作迅速,出脚凌厉。
桌盏翻倒的声响实在清脆,一瞬过后,尽仪阁内安静了不少。
白义神色紧张的拦在了傅重峦面前,尽管他的尚未发育完的弱鸡身板在打小习武的顾二面前很不够看。
顾二目光带了几分嚣张之意,傅重峦目光从地上泡好此刻洒了一地的庐山云雾茶缓慢的移到顾二脸上,四目相对。
忘了说了,他傅重峦此人,最讨厌的就是,二话不说就动手的人,在他看来,不过一个没脑子的莽夫,粗鲁不堪,惹人厌。
傅重峦拧起了眉尖,抬眸对上顾二公子盯着他的眼睛。
“想来盛某与公子是素不相识的,如今你撞翻了我的茶,是何缘由?”
傅重峦的语气中带了点厌烦的冷漠,无非厌烦明明不想理会惹事,偏还是不得安生。
莫非此人先前同盛宁有怨?
顾二插着腰走近,面色带了几分挑衅嚣张,目光环顾一圈,见没人上前打断他的好事,那股子嚣张的气焰就更藏不住了。
他一把将挡在傅重峦面前的白义扯开,白义被上前的仆从按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顾二朝傅重峦逼近。
远处观看的世子公子中也是有吃过顾二的亏的,往日见了顾二都害怕的躲开。
但傅重峦这会依旧神色淡淡的坐在椅子上,只是懒懒的抬了下眼皮。
顾二抬手重重的搭上傅重峦的一侧肩上,不知施了几层力,一声清脆有力的声响想起,傅重峦微微皱了皱眉。
顾二倒是没想到傅重峦这般能忍,嗤了声,微微俯身对上他的目光。
“我顾二行事,向来自在,从不讲什么缘由。”
“哦”傅重峦颔首,随后抬手一把扯落顾二搭在他肩上的手。
顾二神色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一个错身,起身站到了一旁。
傅重峦扫了一圈在场的人,漆黑的眼珠宛若烟水琉璃色,抬手理了理衣衫,他才重新望向面带真震惊的顾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既然如此,那你便是来找茬的。”
傅重峦颔首作揖,神色倒是不见被找麻烦的慌张,依旧淡淡。
“在下盛太傅之子盛宁,不知顾二公子,所出何门。”
君子交道,自当自报家门,这是傅重峦仅剩的耐心了。
顾二面上的怒气因为傅重峦这么一问,脸色一黑,咬了咬后牙,几乎要气笑了。
“殷山承伯侯是我老爹,怎么,要告状?!”
傅重峦看着他没多少耐心的样子,也不理会,只是走到押着白义的那几人身旁,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遍。
几个仆从不知怎的,同傅重峦目光对上那一瞬,后背一凉,几人神色有些慌,看向顾二,不知要不要放人。
正慌乱中,面前的傅重峦忽的抬手,他动作不算快,但是却又在眨眼之间。
一个仆从睁大双眼,双目颤动的盯着此刻离自己眼睛不到半寸的一块破碎瓷片。
瓷片碎的锋利,尖刺一般的破角此刻还滴落着一滴茶水珠。
是方才被顾二踹碎的茶盏碎片,不知傅重峦什么时候拿在手上的。
白义担心的红了的眼此刻也有些懵,脑中尚为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一脸冷色之人就是自己的公子一般。
有些怪异,但想到傅重峦是为了救自己,白义便不在多想。
他红着眼,轻轻朝傅重峦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