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楠站在旁边,低声提醒爷爷:“爷爷,是县里的简书记,就是您常念叨的那个。”
老汉这才回过神来,浑浊的眼眶里一下子涌出了泪水。他哆嗦着,用那双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紧紧地握住了简阳的手,嘴唇哆嗦了几下,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发出了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呜……简……书记……好……人……”
简阳看着老人激动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用力地握住老人那粗糙却滚烫的双手,眼睛也不知不觉地有些湿润了。
王楠悄悄地转过身去,这个倔强的小丫头,在这个时候,使劲地用手擦着不断往下掉的眼泪,周歆和李师傅在旁边也都沉默了。
等老人情绪稍微平静了些,大家回到那盏昏黄灯光照着的堂屋,懂事的小姑娘眼眶红红的,眼泪还没擦干净,就已经抓起抹布,把家里的几把椅子擦了又擦,然后把凳子搬过来摆好,小心翼翼地请简阳他们坐下,又跑去开水壶那儿看了一眼,见没开水,也没吭声,默默地把家里几只好点的杯子收集起来,放在一个脸盆里,接着就一个人悄悄地从旁边的侧门出去了。她摸着黑,在熟悉的院子里,一声不响地打水,然后一边照看灶膛里的柴火,一边仔细洗刷着杯子和碗筷。
简阳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先帮老人家点上,又把烟递给旁边的李师傅,自己也拿出一支,这才说道:“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老汉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简阳的香烟,小心地吸了一口,听到简阳问话,赶忙应道:“好着呢!咱庄稼人,身子骨硬朗,可不敢生病呀。”
听着老人这看似矛盾的话,却能从中感受到一种酸楚。庄稼人虽说身子骨硬朗,可不敢生病啊,一旦生病,那就只能自己硬扛着,扛不住了,也就只能倒下了。
简阳暗暗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周歆,发现她也是一脸凝重,想必她心里也被触动了吧。
简阳不想让气氛这么沉闷,便吸了口烟,脸上带着笑容,语气轻松地说道:“老人家,您现在还养鸡吗?”
“养着呢!家里地也没多少,再说娃他爹一年四季都在外面,我也种不出啥收成来,粮食有点紧张,喂别的喂不起,就只能养几只鸡,不费粮食,还能换点钱。”老汉抽了几口烟,话慢慢说得顺溜起来了。
“养了多少只呀?”
“唉,哪敢养多少啊?每次就孵一窝,养一窝,多余的鸡蛋就都拿去卖了,要么就给我孙女吃点,咱庄稼人没啥好东西给娃吃,就只有几个鸡蛋,还得省着用呢。”老汉语气很平静,但话语里饱含的感情却能让人真切地感受到。
“那村里有啥挣钱的项目没有呀?县里现在不是正在搞发展嘛,你们这儿有没有啥动静呢?”简阳思索了一下,接着问道。
“那个,没啥项目啦。我们这儿连水都不够喝,有能耐的早就搬走了,年轻点的也都跟着别人出去打工了,现在村里剩下的,都是些没啥门路的人,还有老人和小孩呢。”老汉把抽完的烟头又用力吸了两口,才丢在地上,用脚踩灭了。
简阳听到老人这话,大吃了一惊,赶忙问道:“什么?你们连水都不够喝?”
老汉点了点头,说道:“村里以前靠着从山洞里流出来的水,养活人和庄稼,可现在那水越来越少了,基本上都断流了,要不就是改道了。现在就靠着点雨水,或者靠人去山洞里背水出来,浇庄稼,自家用水也靠这个呢。”
“村里没打井吗?”
“没有呀,刚解放那会儿,部队帮忙打过,没打出水来,后来公社的时候又组织人打井,打了三年才打出一眼出水的井,可到九几年的时候,那井也断水了,没水了呀。这几年大家凑钱也打过井,就是不出水,谁叫我们住在山上,地势这么高呢。”
简阳沉默了,确切地说,他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撼了。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工作做得还不错,全县群众的温饱问题都已经解决了,可他真的没想到,居然还有群众生活得如此艰苦,连水都喝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