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简阳一上班就前往县委大院,去拜访几位在县里德高望重的老干部。刚走进县委大院,简阳就察觉到这里比昨天安静了许多,那些在院子里散步或者锻炼的老干部们,看见自己时,已经没了昨天那种激动的情绪,有些甚至还主动笑着跟自己点头打招呼呢。
简阳不禁感叹人情力量的强大,昨天下午还气势汹汹的,今天就变得这般平和了。
在虚心、诚恳地听取了老干部们的意见后,简阳又适当地表达了县委对这件事的态度,尤其是在几个比较敏感的问题上,简阳毫不避讳、坦率直白地回答,赢得了几位老干部的好感。虽说他们言辞之间,还是对简阳工作步子迈得太大、显得不够稳妥这点稍有微词,但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抵触或者反对意见。
每次告辞的时候,简阳都会非常诚恳地说:“简阳对古川的了解还不够深入,工作上难免会出现差错,往后还希望老领导们多多提携、多多帮忙啊!”
走出县委大院,简阳心里明白,眼下这两个大院暂时算是稳住了。只要赵县能够迅速且妥善地处理好毛巾厂的问题,不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借此煽动大家的情绪,那么这个问题就能始终处于可控状态,进而得到解决,而不会失控,导致出现恶劣影响,甚至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所以,简阳在上午动身去省委之前,特意和李书记、人大陈主任通了电话,针对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提前做好了准备工作。县委信访办这几天也专门安排了人在大门口值班,由曾浩统一进行协调。
简阳去省委这事儿办得挺低调的,除了头天晚上一起商议的三个人之外,就只有陈主任和曾浩知道。简阳也没带其他人,就和司机李师傅两人出发了。
简阳心里清楚,自己的行踪瞒不了太久,他也没打算长时间瞒着大家,只要今天能不被太多人知晓就行。
简阳乘车进入省城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是何少坤打来的。
电话里,何少坤的声音很平静:“简书记,县委门口来了将近三十多个乡镇干部,他们要求和您对话呢。”
简阳应了一声,虽说这情况没在事先预料之中,不过倒也不算特别意外,他问道:“对话的内容是什么呀?”
“是关于削减开支和预算的问题,还提到了工作指标的事儿,目前具体情况还不太明确,不过他们打出的口号是‘我要吃饭’。”何少坤不紧不慢地说道,“现在曾主任正带着信访办的同志在门口劝阻他们呢,李书记也准备出面接待了,有新情况我再跟您汇报。”
挂了电话,简阳对李师傅说道:“李师傅,你在省委附近找个地方把车停下来,然后你去找个地方先吃饭吧,有事儿我再给你打电话。”李师傅答应了一声,车子很快就融入了省城那川流不息的滚滚车流之中……
简阳先给巩书记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巩书记听到简阳到省城来了,而且就在省委附近,先是“哦”了一声,然后说道:“那你进来吧!”
简阳怀着些许忐忑的心情,跟着巩书记的秘书走进了巩书记的办公室。看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巩书记,简阳略显拘谨地叫了一声:“巩书记。”今天这一番举动,让简阳感觉自己就像个鬼鬼祟祟的小偷似的,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巩书记透过眼镜盯着简阳看了好一会儿,盯得简阳越发不自在了,突然,巩书记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用拿着签字笔的右手指了指面前的座位,说道:“坐吧。”
简阳这才如释重负,走到巩书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巩书记的秘书给简阳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还小心翼翼地把门带上了。
巩书记放下签字笔,拿起自己那个样式已经很旧的大茶杯,喝了一口水,说道:“喝点水啊,别客气,我这父母官,你可是难得来我这儿一趟呀!”
简阳用一只手轻轻握住面前的茶杯,却没端起来,抿了抿嘴唇,他感觉要是不趁现在赶紧把话说出来,说不定等会儿就没勇气说了。于是,他深吸了两口气,猛地抬起头,目光看向巩书记,说道:“巩书记!我……”
巩书记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别急着说,你想说什么,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二。”巩书记目光深邃地看着简阳,接着说道:“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好了,我再听你往下说。”
简阳看着巩书记,见他神情平和又深沉,便轻轻呼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着的腰腹放松了下来,身体也稍稍往下靠了靠,轻声说道:“好吧,您先说。”
看到简阳这副模样,巩书记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神色,似乎有疼惜,有埋怨,还有那么点儿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可又好像都不太像,具体是什么,还真有点儿看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