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是这种诰请,也常常伴随着习俗背后的悲情而被继续传承。
这年,临近过年还有三天,按照魏王庄的习俗,该去祖坟上把去世不到三周年的爷奶父母亲祖请回家来过年了。
冬季本身黑天就早,下午四五点,五六点钟的模样,天就已经很黑了。
魏敬凯(魏小佑本家已经出五服了的侄辈)拎着一挂鞭炮就去了村西南角的魏氏坟茔地,冬天本就萧瑟,树枝丫上挑着的几个干叶随风哗啦作响,偶尔会有夜猫子(鲁西南一带方言对猫头鹰的叫法)咕咕叫着飞过。
魏敬凯本就胆小,平日里都不敢一个人到背静点的地方撒泡尿,更不用说单独来坟茔地里了。只不过,这马上过年了,按老礼必须请爹娘回家享供度年,打死他都不会没事跑这里来的。今天之所以一个人来,主要还是因为他只有一个女娃,孩子还小,加之魏王庄本就有女娃不上坟这一风俗之说。
来到爹娘坟前,按风俗,魏敬凯先是点燃了拿来的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整个坟茔地里显得格外突兀和炸响。鞭炮响完了后,魏敬凯跪在爹娘坟前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叨着老一辈人就念叨的话语:
小主,
"爹来,娘来,这过年了,儿来请您回家过年啦,跟儿回家吃扁食(鲁西南一带方言对水饺的叫法)去。"
念叨完,起身就往回走。按照魏王庄祖辈传下来的习俗,上坟请爷奶父母亲祖时,磕完头不能回头,需径直往家走,中途也不能回头,更不能去串门,免的爷奶父母亲祖进不了自家的门。
魏敬凯起身往回走的时候,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一样,因为脚底下挪步的时候,总有脚底板摩擦草皮的声响。
他有意识脚步快一点,感觉后面的响声也跟着快;他有意识慢一点,后面脚步的声音似乎也慢了一点。
就这样,魏敬凯越走越心慌,越心慌越想快一点到家,进庄后,他几乎都是小跑了。
推开家门,他几步就窜到厨屋里,对正在厨屋里做饭的媳妇张金翠说:
"妮她娘(鲁西南一带方言丈夫对媳妇的称呼,主要根据自家孩子来叫的,有闺女,就叫妮家娘,或者叫闺女名字+娘;有儿子,就叫小他娘,或者叫儿子名字+娘;也有的直接叫孩他娘;一般不叫媳妇的名字或者老婆、老婆子之类的。按祖上传下来的习俗说,是女人随夫家姓,没名字,甚至都不能上席面吃饭,只能在厨房里就餐。),俺刚刚上坟上诰请咱爹娘回来过年,来时的路上总觉得有人在身后跟着俺,俺快他也快,俺慢,他也慢,吓的俺心都快跳出来了!"
魏敬凯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筛糠,声调都在发抖。
"哎吆,当家哩,叫俺咋说(此处读fo,鲁西南一带方言口音)你哎,恁那胆子比老鼠都小,去诰请自家的爹娘有啥怕哩!"
媳妇张金翠边向锅灶里添柴火边笑着对魏敬凯说:
"稍等一下,这锅扁食(鲁西南一带方言对水饺的叫法)马上可以出锅了,待俺捞出来盛在盘子里,恁给咱爹娘端到堂屋里,愿佑愿佑,也让爹娘保佑咱来年顺顺利利的,平平安安的,给俺向先人和菩萨祈祈福,让俺给恁家再添个儿孙啥的!"
魏敬凯媳妇张金翠因为头胎生了个女娃,让她在她的妯娌们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
在媳妇金翠的一番说辞下,魏敬凯心里稍稍有点平静下来了,觉得媳妇金翠说的对,都是自己吓自己吓的没了主心骨。
待媳妇金翠把煮熟了的扁食(鲁西南一带方言对水饺的叫法)捞出来,盛在碗里,魏敬凯接过来,来到堂屋,把扁食(解释:同上)摆在堂屋中堂条几下的八仙桌上,对着爹娘的挂像轻声念叨:
"爹来,娘来,过年啦,恁儿媳妇金翠刚刚下出来的扁食(解释:同上)给恁二老供上,请恁二老享用。"
念叨完了,看着爹娘的挂像,挂像前的煤油灯灯头随风闪了闪,像是快灭了一样,一阵暗又亮了起来。
瞬间,魏敬凯又觉得毛骨悚然,觉得是爹娘听到了或者听懂了他的念叨。吓的又是一阵冷汗直冒。
然后就快速的跑回厨房,对正在下扁食(解释:同上))媳妇金翠说:
"妮家娘,不行,我还是觉得害怕,老是心慌。要不待会恁送下一碗扁食(解释:同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