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怒气冲冲地从床上站起来,低头不语穿好了衣服,大步向门口走去,她微微仰起了头,像是要保留最后的一点自尊。
流光在从女孩变成女人以后好像开了窍,开的是心里的窍,不再那么冲动,凡事发生了都会再多想一下, 流光的步子越走越慢,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和母亲吵架,父亲就让她滚,母亲不说话也不滚,只是低着头低声抽泣。
年少的流光想母亲真是没骨气,将来如果有男人敢对她说这样的话,她一定会头也不回的离开,现在事情竟然真的落到了自己头上,才知道天大地大,她竟然无处可去。
铁匠铺的铁匠收入很高,但当学徒的前二年,是没有一分钱的工钱的,铺子里只管吃管住,衣服和鞋子都要自己花钱去买,所以流光为了衣服能穿的久一些,少一点褶皱,每晚睡前都会脱得精光,把衣服小心的叠好摆在床边。
流光才做了一年的学徒,一个钱也没赚到,如果她现在走出去,浑身上下只有过去剩下的三个小钱,只够她买一个褐色的荠麦馒头或一碗清水面,以后怎么办?
夜色正浓,外面没有一盏灯,一片黑,小虫飞舞,蜘蛛在暗处结网。
如果她从杨顶天的铁匠铺里走出去,哪家店铺还敢用她;如果她和杨顶天的事情传出去,哪个男人还会娶她。
如果她要走,她真该收下杨顶天扔给她的那袋钱的。
流光微微侧了一下头,眼角瞥见杨顶天扔到床角的那袋钱,已经被他收了起来。
他给过她机会,既然她骄傲的拒绝了,那就失去了。穷人不该有什么自尊。
这个时候,杨顶天低声温柔地说,“如果你一时没有地方可去,可以先去炭厂。”
流光停住了脚步,这是杨顶天给她的另一个机会,她再往前走一步,出了门,这个机会也不再有了。
杨顶天慢慢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你累了,先睡吧,明天我让炭厂的七婆过来,带你过去。”
他没有把她扔到床上,再压在身下,毁掉她心中最后一丝尊严。因为没必要,在这场角力中,杨顶天已经赢了,赢得很彻底,他懂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再进一步可能就是仇恨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是个懂得享受的男人,得之不甘,食之无味。他要流光在床上还那么主动狂野,还对他心有幻想,就要做出一点点的让步。
杨顶天走了出去,把她一个人扔在黑暗里,杨顶天走的很轻松,这个结局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如果流光拿了钱就走了,或者不拿钱走了,他说不定还会去寻找她,但她最终没敢踏出那道门。小飞虫落到网上,拼命挣扎,无谓的挣扎,蜘蛛慢慢爬过去,把它牢牢的绑住。
对她这样一个软弱女子,杨顶天就是一个掌握了她命运的,无所不能的神。
杨顶天突然明白了,老狼王为什么总是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兄弟。不是老狼王谦逊,更不是对他尊重,而是因为他是一条离开他就活不下去的,卑微的狗。
杨顶天踏着轻松的步子,嘴里轻轻哼着歌,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岁月磨我少年志,时光凉我善良心。人间总有一丝情,抵我心中意难平。
七婆带流光来到炭厂,这里和铁匠铺不一样,住的都是独门独户的小院,分散在山上各处,住在这里更隐秘,七婆临时收拾出了一间旧屋,抱来一床旧的铺盖,上面还有黄色的污渍,白色的被角脏到油亮,散发着难闻的腥骚臭味,又丢给她一副碗筷,那是一个普通的大白瓷碗,缺了一个角,上面还粘着米粒或者肉渣,已经很久没人用了,牢牢的粘在上面,需要用水泡一下,再用力一点点的抠去。
这些东西都是秋末冬初,用炭量大时,炭厂会临时招些庄户人,上山砍柴用过的。
她洗了一遍又一遍,可还是觉得脏,每当她端起这付碗筷,就想到上几个用它的人,也许长相丑陋,在山上围着火堆,被冷风吹得流出长鼻涕,沿着碗边喝着里面的热肉汤,鼻涕滴入碗里;也许不是人,是看守炭厂的一条狗。
她连别人用过的碗筷都接受不了。她突然明白了母亲为什么要守着瘫在床上的父亲不放,也许是爱,也许是因为失去之后,再难找到心中没有一丝芥蒂,完全包容她的男人。
她并不讨厌旧的东西,但如果是一副新的碗筷,新的被子,她可能会更为喜爱,更为珍惜吧。她抓起那个破碗,狠狠地摔个粉碎,在炭厂的木头堆里寻找到一截圆木,连夜为自己刻了一只粗糙的木碗。但那床被子她丢不掉,夜里山上,寒风料峭,如果她不想冻僵,她再心有不甘,也得将就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