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楚的读书人头束青色方巾,身材修长,相貌堂堂,眉宇之间,有一股凛然正气,他环顾四周,发现窗格多变,样式精巧且寓意美好,雕刻有蝙蝠、鲤鱼和灵芝等,一般只有书香门第才会有此心思。他突然凑近窗户,凝神望去,发现两扇窗户之间的稍宽木条上,好像有一些朱漆痕迹,字迹斑驳,模糊不清,依稀看出是一些符箓文字。
随着屋内逐渐温暖起来,刘姓读书人的胆子也大了一些,便放下手中书籍,看到同伴好像在盯着窗户看,便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去,结果看到窗户外边一片通红,映照出一张苍老脸庞,沙哑出声道:“天色已晚,还望两位公子早些休息啊。”
提灯笼巡夜的老妪这一下突然出现,把两个书生差点给活活吓死。
老妪刚刚从院子对面的厢房走来,那边的背匣少年同样是挑灯看书,同样是望向窗户,就没有这般惊慌失措,老妪摇摇头,蹒跚远去,呵呵笑道:“读书人的胆子,到底是小一些。”
对面厢房。
陈平安斜站在窗口附近,轻声提醒道:“老婆婆走了。”
原来年轻道士在进入宅子之前,就清醒过来,咽下一颗回阳丹,就着陈平安那只江湖里的烈酒,一下子就精神焕发,原本他不愿意浪费一颗丹药,但是他突然觉得有妖气一闪而逝,不敢再吝啬丹药,一文小雪钱,终究比不过自家性命。道士张山从床上坐起身,披上一件崭新道袍,弯腰坐在火盆旁边,伸手烤火取暖,压低嗓音道:“陈平安,今夜咱俩轮流守夜吧,不然实在是不放心,总觉得这里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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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笑道:“你只要把系着听妖铃的桃木剑,挂在窗口附近就行了,我对于妖怪精魅没什么了解,所以还是需要铃铛帮着提醒,至于守夜,我很擅长,你放心睡觉,真有了事情,我不至于连通知你都做不到。”
道士张山想了想,找了个理由,“挂好桃木剑和听妖铃铛,小道再烤烤火,等身子骨暖透了再睡不迟。”
年轻道士在斜挂木剑的时候,陈平安说道:“窗格那边曾经有人画符,不过时间久了,已经看不太清楚,但应该是你们道家的符箓,你认不认得?”
年轻道士原本没有注意,在陈平安出声提醒后,仔细端详,这才发现蛛丝马迹,不由得佩服陈平安的胆大心细,细细打量之后,他的脸色越来越沉重,最后伸出手指轻轻抹过朱漆痕迹,在鼻尖嗅了嗅,沉默着坐回椅子,“如果真如小道所想,就有些麻烦了,窗格上所画之符,正是用以驱鬼的赤书,观其残迹,应当是神诰宗青词符的一种,以特殊朱漆写就神仙青词,威力巨大,而且既然是神诰宗前辈高人的手笔,甚至几乎写满了大半窗户,且落笔急促,可想而知,那位前辈需要面对的邪祟鬼物,定然道行不浅。”
年轻道人哀叹一声,悔恨道:“早知如此,小道当初就不该节省那颗回阳丹,早早吃下,也不至于临近宅子的时候,还是昏迷不醒,不然小道对于堪舆风水一途,略有心得,在远处稍加打量,就可以大致看出这栋宅子的藏风聚水,大抵上是什么流派,以及聚拢风水的根本之法,是阳还属阴,是否偏离正道,只要辨认出大致脉络,就可以推算出很多事情……陈平安,对不起,是小道害你身陷险境了……”
陈平安听着年轻道士的自责言语,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打趣道:“张大天师,除魔卫道,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年轻道士连忙摆手,“别别别,小道可当不起‘天师’这个称呼。”
说到这里,张山便有些憧憬,轻声道:“真正的天师,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张氏嫡系子弟,个个穿黄披紫,是世袭几千年的山上宰相,除此之外,跻身中五境的外姓天师,也有资格获得‘天师’赐号,但同样是龙虎山天师,也分好多种的,头一等天师,是进入龙虎山祖师堂享受香火的上五境老神仙,再往下便是生来便是黄紫贵人的张氏嫡传,其中一人,将来会职掌‘天师印’和一把仙剑,再往下,便是在龙虎山结茅修行的许多外姓天师,龙虎山作为一座天然福地,对外开放,只需那些练气士,答应修道有成之后,下山斩妖除魔即可,到时候龙虎山会赐下一柄桃木制成的木剑,这也是龙虎山的气量所在,让我们这些别洲道士,都要无比心神往之。”
陈平安听得仔细,觉得这个龙虎山和张天师们,的确不错。
大雨滂沱。
这栋宅子门口的两座小巧石狮,时不时发出一阵轻微的崩裂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