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练拳百万

剑来 烽火戏诸侯 5060 字 2个月前

陈平安对此不以为意,只是默默练拳。

在乘坐梳水国渡船之前,陈平安走桩练拳相对很慢,那条二十万里路的走龙道,以及之后的羊脂堂渡船上,陈平安当时已经处于一脚跨入四境门槛的状态,所以出拳极快,总计三十万拳,好像一个眨眼功夫就完成了。

如今彻底打破三境瓶颈,跻身第四境,陈平安再次放慢了出拳速度。

纯粹武夫的炼气三境,是炼气,而非修士的练气,是要在魂、魄、胆三件事上下死功夫。

落魄山竹楼的崔姓老人,曾经说过陈平安这个最强三境,只要成功破境,之后炼气三境就会走得一马平川,畅通无阻。

关于如今第四境的打熬,陈平安总觉得有点飘忽空荡,不像前三境,步步都落在结实地面上,

所以陈平安暂时还感触不深,不知道自己的第四境算不算足够扎实。

老人有过建议,四五六的武夫三层境境,最好是在古战场遗址上寻觅机缘,诸多阴风煞气,至阳至刚的罡风,各种来历驳杂的絮乱气机,全部都是武夫用来淬炼魂魄胆的好东西,归根结底,还是吃苦二字。

这是与天地斗。

退而求其次,是战场杀伐,置身其中,越是血战死战,越能够体悟“举世皆敌”。

再其次,才是江湖上的捉对厮杀,将江湖宗师或是中五境练气士作为磨刀石,砥砺武道修为。

而那座剑气长城,剑气肆意纵横于天地间,先天排斥剑修之外的所有练气士,更别提纯粹武夫,不知有多少武夫拿捏不好分寸,或是护道人的本事不够大,贪图境界攀升,暴毙于剑气长城,所以老人才会要求陈平安必须跻身第四境,才出发去往倒悬山,登上那座城头,然后再活着走下剑气长城的城头。

至于陈平安需要在城头熬多久,至于如何拿捏分寸,尽量多爬几趟城头,老人没有多说一个字,应该是觉得这些纯属废话。

光脚老人的眼光太高,在百年之前就已经跻身十境巅峰,所以他的眼光,一直望向了浩然天下最高处。

故而许多武道“明师”都要重复多次的言语,老人竟是一句也没有跟陈平安说。

比如三四、六七之间的破境机缘,只字不提。

以及武道每一境最强之人的玄机,也不去说。

老人说得越少,其实是期望越高。

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弟子,九境算什么?十境都不够看!

你陈平安就该直奔那传说中的武神境!

要我这个心比天高的崔老儿,也要觉得你陈平安是苍天在上!

但世事就是如此奇妙,崔老头说得很少,陈平安反而领会更多。

孙氏祖宅的接连两次天大机缘,陈平安第一次是懵懵懂懂,只觉得那一拳不出不痛快,之后知道了真相,哪怕一次次守夜,好不容易等到了机缘降临,真到了那一刻,陈平安蓦然发现,只觉得自己这一拳还得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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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毫不犹豫就将那些金色气流化成的云海蛟龙,再次给打回天上。

一老一小,都不讲理。

金丹境剑修马致,起先并未如何惊奇,但是长久观看少年打拳之后,终于看出了端倪。

老人摇头苦笑,只觉得见鬼了。

一位纯粹武夫的魂魄胆,都已有雏形,只待打熬而已。这意味着从第四境到跻身第六境,会很快,堪称畅通无阻,如果一味追求武道攀登的速度,完全可以吓破旁人胆。

若非事先得知少年只是刚刚跻身第四境,老人其实不会如此震惊,可明明郑先生言之凿凿,少年就只是四境而已。

天底下哪有如此蛮横霸道的第四境?

这位范家清客发现自己气府之中的本命飞剑,蠢蠢欲动。

老人竟有了一丝向少年出剑切磋的念头。

练气士第九境的金丹剑修,对一位第四境的纯粹武夫认真出剑?

老人满心怅然,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不过老剑修很快就释然,天大地大,自己这只躲在老龙城的井底之蛙,又看得到九洲多少天才?

眼前背剑练拳的少年,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老人突发奇想,笑问道:“陈平安,你该不会是想成为天底下最强的四境武夫吧?”

陈平安刚好一次六步走桩走完,返身出拳不停,开口答道:“必须是。”

老人只当这位能够动用关系、劳驾自己试剑的少年郎,出身宝瓶洲最顶尖的豪阀仙门,心高气远,又是少年心性,故而并不觉得太过突兀,这种朝气勃勃的年少轻狂,不讨厌。

老人并不知道。

眼前少年所练之拳,就这么一个粗浅的拳桩,已经打了数十万遍。

————

黄昏中,先前被巨大岛屿遮掩的桂花岛渡船,缓缓起航,若是有人在老龙城城头,登高望远,就能够看到这艘渡船的庞大身影。

当然,如果就在孤悬海外的这座岛屿上,会看得一清二楚。

比如孙氏家主孙嘉树。

这次离开老龙城,孙嘉树没有让家族供奉跟随,因为他身边多了一位风雷园年轻剑修,刘灞桥。

风尘仆仆赶来老龙城的刘灞桥,此时蹲在岛屿观景亭的栏杆上,远望桂花岛,略显疲惫萧索,疲惫是因为一路御剑南下,难免心神交瘁,脸上的落寞,则是百感交集,好似一股郁气从肚子里爬到了嗓子眼,想要一口吐出,却又怕伤到了朋友。

孙嘉树轻声道:“为何不去桂花岛解释一下?”

刘灞桥哪怕是天资卓绝的剑修,这一路火急火燎地离开风雷园,御剑如此之远,仍是嘴唇干裂,伸手抹了抹,摇头道:“我哪有那脸皮去见陈平安。”

孙嘉树斜靠着亭柱,坐在刘灞桥旁边,苦笑道:“这次是我对不住你。”

刘灞桥摆摆手,“气归气,道理还是道理,陈平安只是我刘灞桥的朋友,不等于就是你孙嘉树的朋友,我也没有想到陈平安藏着那么多秘密,连你孙嘉树都免不了财帛动人心,其实归根结底,是我的错,还是低估了我这位朋友的本事,孙嘉树,你也别因为我这么说,就愈发愧疚难当,不需要,也不该如此。”

孙嘉树手臂搁在栏杆上,侧身望去,清风拂面,本就英俊的男子愈发飘逸出尘,轻声道:“理是这个理,可是事情本不该变得这么糟糕的,你既不骂我也不揍我,这会儿还跟我讲道理,你刘灞桥是一个多么不喜欢嘴上讲道理的人,我孙嘉树比谁都清楚。所以怎么觉得你这是要跟我绝交的意思?”

刘灞桥摇头道:“不会。你想多了。”

刘灞桥转头扯了扯嘴角,笑道:“真的。”

孙嘉树笑道:“你这次给我坑得这么惨,算不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刘灞桥已经继续望向远方,咧咧嘴,“酸,比陈平安的腌菜还酸。”

孙嘉树笑了起来,只是在心中叹息一声。

两人起身返回老龙城,孙嘉树带着刘灞桥去了孙氏祖宅。

那位定海神针一般的元婴境孙氏老祖,对刘灞桥这个风雷园后起之秀,第一次见面,就极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