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近之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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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两位道人身影,飘忽如两缕青烟,远远快于奔马的速度。
这对道门师徒,老者出身道家一座旁门,名为金顶观,别觉得旁门二字不中听,其实已经很了不起,宗字头之外的道家洞府门派,有资格跻身旁门之列的,一洲之内都不算多。
金顶观道士喜欢入世修心,人数不多,不足百人,而且一旦入世,往往隐姓埋名,不喜欢依仗靠山和祖师爷。
金顶观现任观主,已经五百岁高龄,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元婴地仙,在桐叶洲北部有很大的名声。
老者俗名尹妙峰,道号为葆真道人,取自“长生久视,全性葆真”一说,属于金顶观观主一脉。
唯一的嫡传弟子邵渊然,是尹妙峰下山入世后,偶然遇见少年邵渊然后,整整花费了十四年光阴,才决定收入门下,期间葆真道人设立了三次大考,邵渊然皆过关,心性和天资无疑都是人上人。
邵渊然跟随葆真道人去了一趟金顶观,觐见观主,拜谒祖师堂挂像,姓名载入师门谱牒,从此正式成为金顶观的一位潜字辈弟子。最后又跟随师父来到大泉王朝,师徒二人联袂成为刘氏供奉,负责盯着南疆边境,已有十年之久。
别看玉树临风的邵渊然,如今面容不过及冠之龄,其实已经是不惑之年。
师徒二人都是龙门境修士,葆真道人自认此生金丹无望,邵渊然资质远胜于他,如此年纪就成为观海之上的龙门境,实为修道天才,观主听闻邵渊然在大泉边境破境后,专程让人下山,赐下一件师门法器,还许诺邵渊然只要成功跻身金丹境,更有一件传承千年的镇门重宝,等他邵渊然回山拿取,作为庆贺之礼。
所以尹妙峰希望能够借助大泉刘氏的雄厚底蕴,帮助邵渊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结成金丹客,方是神仙人。
金丹之下练气士,犹在大小两牢笼。
关于大将军姚镇赴京任职一事,邵渊然隐忍许久,今夜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师父,姚氏真就这么逃过一劫了?”
尹妙峰问道:“怎么,很失望?姚氏得以全身而退,姚近之就可以继续过她的安稳日子,说不定到了蜃景城,很快就会嫁入某个豪阀世族,侯门深似海,再难相见,所以你心里不太痛快?”
邵渊然摇头笑道:“失落难免,不过修行修心,顺其自然而已,姚氏若是覆灭,弟子自会保下姚近之,护在羽翼之下,可既然姚氏渡过了难关,说明我与姚近之缘分未到,无须强求,以后有以后的机缘。”
尹妙峰笑道:“深山常有千年树,人间少有百岁人。姚近之不是修行中人,如今美艳动人,你心动很正常,可二十年后,即便机缘来了,她已是人老珠黄的妇人,你那会儿,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已是一位陆地神仙,还会对一个颜色凋零的凡俗女子动心?”
邵渊然微笑道:“那就到时候再说。”
邵渊然沉默片刻,耳畔呼啸成风,问道:“师父,我们此次突然拜访碧游府,是何事?与昨天收到的京城飞剑传讯有关?”
尹妙峰淡然笑道:“总之不是小事情。”
邵渊然无奈一笑,既然师父不愿多说,只好按下心中好奇。
碧游府正是那位埋河水神的府邸,类似先前三皇子押送囚犯的那座金璜府邸。
只不过金璜府邸没了主人,如今多半是山精鬼怪扎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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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役,北晋国的山水气运可谓大伤,金璜山神府君很快就会被押送到蜃景城,与之针锋相对数百年的松针湖水神庙,垮得更早,水神庙余孽,只剩下一些虾兵蟹将,不成气候,能够不扰乱地方就算北晋幸运了。
不过邵渊然想起一事,哑然失笑,刚刚被金璜府君娶进家门,转瞬间就变成阶下囚的那位山神夫人,这位女子可真是不走运,本以为能够夫妻恩爱数百年,远胜人间鸳鸯男女,哪里想到是这么个结局,就是不知道蜃景城会如何处置她。
不过这些狗屁倒灶的世间琐碎,不过是修行路上的趣事乐事而已。
邵渊然眼中所见,是地仙前辈们的大道逍遥,心中所想,是长生不朽,与天地同寿。
邵渊然心中豪气盈胸,埋河两岸四下无人,便大笑道:“师父,我去学那大蛟走江了!”
这位金顶观年轻道士飘到河面,踩水而下,每一次踩在河水上,都溅起巨大的水花,只是道袍之上滴水不沾。
尹妙峰依旧在江畔飘掠,看了眼得意弟子的江上丰姿,低声笑骂道:“臭小子,以后成了陆地神仙,还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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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只是大概知道水神庙的距离和方位,不过所幸只需要沿着江水盯住两边就行。
按照姚镇和姚近之的各自说法,驿馆三百里外的下游,那座埋河水神庙,建造在河边一座无名小山之上,山坡平缓,庙会在每年的三月初一到十五,酬神献艺的香会多达百余个,热闹非凡,附近州郡的达官显贵,都会在庙会期间施粥舍茶。
姚镇当时感慨了一句,山水神灵,开府是第一大门槛,若是能够将府邸升为宫,那才是真正得道了。
无异于某个山上仙家,获得那个宗字。
姚近之着重说了水神庙的另外一奇,偏殿供奉有一尊灵感娘娘神像,求子之灵验,名动四方,几乎每天都有远道而来的妇人,多是出身富贵门户,生养艰难,便来水神庙的这座偏殿,磕头烧香,施舍一些银钱,就能跟庙祝老妪请回一个腰缠红线的小泥娃娃,拴系在手腕上,返乡后一旦成功生育,不用回去还愿,只是抱回家的泥娃娃不能扔掉,要供奉起来,当做是遥遥酬谢灵感娘娘的恩德。
不过陈平安真正想要看的东西,是那水神庙前,立有两百多块白玉大碑,多是历史上埋河水神帮助大泉刘氏平定旱灾后,朝廷和文人对埋河水神歌功颂德的美文。
约莫不到两个时辰,不断左右张望的陈平安,沿着埋河之水,一路“飘荡”终于到了那座河边山。
夜幕深沉,水神庙大门关闭,但是陈平安依旧遥遥看到那边的灯火辉煌,这也是陈平安一眼看到水神庙的原因。
陈平安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幅模样,虽然裴钱和朱敛看不到,可若是水神祠庙那边有中五境的练气士?会不会一眼看穿,将自己视为夜间出没的作祟妖魔?
这让陈平安有些犹豫。
难不成要白跑这三百里水路?加上回去的路,可就是六百里。
不过思来想去,飘悬在埋河河心的陈平安还是打算靠岸试试看,最坏的结果,就是远远瞥一眼水神庙门,然后惊动庙祝或是此地修士,被追杀三百里,只好让驿馆那边的老将军姚镇出面解释。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嗓音在耳边响起,“阴神夜游?陈平安,你不是纯粹武夫吗?还能不能讲一点道理了?”
陈平安转头望去,哭笑不得。
离着三十步远,有个青衫书生蹲在河面上,双手使劲攥着一大把头发,像是要将谁从埋河里头拔出来。
正是钟魁。
陈平安来到钟魁身边,问道:“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