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估计学不来,门槛太高了。”
刘羡阳笑道:“那就老样子,把心态放好,与谁比都别与刘大爷比天赋。学剑这种事,很难?对我来说,一般般,对你来说,当然很难嘛。可话说回来,咱们家乡最大的手艺活,是什么,可不就是烧瓷?不也被我们学会了。所以你这会儿,跟那学烧瓷是差不多的光景,当年你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学不好,没办法成为正式窑工?一天到晚拉着个脸,当个闷葫芦,瞧瞧,现在如何了?皇帝老爷求着你帮忙烧造一两件瓷器,你乐意?不得看自己的心情好不好?我这门祖传剑术,当然讲究不少,你反正学什么都比我慢很多,可到底是能学会的,急什么。事事不如我刘大爷,事事得我教你,你得认命,习惯就好。”
陈平安轻声道:“是真的习惯了。”
刘羡阳大笑道:“好习惯,不用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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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平安刘羡阳这条线上,一直往南而去,妖族大军后方,有一座被重重包围的巨大军帐,大帐门口挂了块不起眼的小木牌,只有“甲申”二字。
大帐之内,摆满了大小书案,书简卷宗堆积成山,其中有许多破损严重的兵家书籍,还不是原版,而是抄录而成,哪怕如此,依旧被奉若珍宝,妖族修士翻阅兵书,都会小心翼翼。
书少,翻书人反而珍重,愿意逐字逐句,是读书而非看书,深挖其中意味。
军帐占地极大,近百位妖族修士齐聚在此,并非修道有成,驻颜有术,才显得相貌年轻,而是一个个年纪确实不大。
其中就有那名叫背箧的年轻剑修,盘腿而坐,刚好背靠剑架。
身边一位同龄人正在翻看兵书,叫雨四,也是一位跻身蛮荒天下百剑仙行列的剑修,只是与背箧一样,暂时还没有姓氏。
一个少年掀起帘子,步入其中。
雨四抬头笑问道:“涒滩,这一次战果如何?”
“不如上次了,只毁了三把飞剑。”
那少年伸出三根手指,随即摇了摇头,蹲雨四和背箧身边,闷闷不乐道:“实在是很难接近第三座剑阵,我那处战场,动静稍微大了点,就有剑仙跑来压阵,护着那些出剑不稳的中五境剑修,我差点被一道剑气拦腰斩断,很凶险。”
然后少年笑容灿烂起来,“不过我离着那个陈平安驻守的战场,不算太远,他与齐狩是邻居,齐狩果然是破境了,只用了两把飞剑,就守住了战场,也厉害。后来又冒出个读书人,术法古怪得很,撞上去的,怎么死都不知道,还是厉害。”
一位坐在书案后边的女子,瞥了眼地图,缓缓道:“你对上的剑仙,应该是司徒积雪,玉璞境,金甲洲野修出身,本命飞剑‘铁骑’,佩剑‘雄关’,杀力不算太过出众,但是攻守兼备,十分不俗。能从他剑下逃过一劫,已经算是本事了。涒滩,说好了,战功可以慢慢累积,但是别死,你那片战场,归木屐调度,你是百剑仙人选之一,会连累木屐,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赏赐下一个姓氏,千万别给你整没了。”
一个坐在女子邻近书案后边的腼腆少年抬起头,轻声道:“别死。不然即便得了姓氏,我也要愧疚很久。”
名为涒滩的少年咧嘴笑道:“晓得。”
蛮荒天下的百剑仙,是托月山钦定的大道种子,重要性,仅次于飞升境大妖。
每一位剑修无论当下境界高低,总之命都很值钱。
小主,
只要死了一个,甲子帐和托月山都会追责,而且责罚极重。
此时此刻的甲申帐内,就有五人之多。
涒滩,背箧,雨四,那个一语道破司徒积雪底细的女子,以及一个不太合群的角落少年。
木屐转头望向一张书案,习惯性轻声说话,缓缓道:“那个儒家门生的术法根脚,尤其对方到底是不是剑修,查探出来没有?这一处小战场的战损,已经超出我们的预期不少,必须作出适当的应对。先前调遣剑仙刺杀陈平安,已经失败,但是只要你们给出来的结论,的确需要再次调动一位剑仙出手,我看过了方案,觉得可行,就让我来飞剑传讯,通知剑仙出手偷袭,还不行,我就亲自走一趟‘甲子’帅帐,你们不需要有这方面的压力。”
有一位男子摇头道:“还需要再死些,才有更多的线索。”
木屐点了点头。
那女子说道:“南婆娑洲陈淳安亲自来了剑气长城,那读书人肯定是亚圣一脉,这一点毋庸置疑。其实此人驻守的战场,我们可以适当少投入一些兵力,因为城头那边,肯定很快就会有隐蔽的飞剑传信,甲子大帐那边确认无误后,自然会传信给我们,若是信上有写此人的身份底细,我们甲申帐还剩下两个剑仙名额,干脆一起用了,到时候是杀那读书人,还是杀陈平安,或是退一步,是那齐狩,都允许两位剑仙见机行事。”
木屐思量片刻,点头道:“可行。”
然后腼腆少年从手边一摞黄纸里边抽出一张,折为小纸鸢,轻轻丢向大帐门口,“传令下去,在甲申第六线上,放缓攻势,除了不许撤退,允许保命第一。”
纸鸢掠出甲申大帐。
那名字古怪的年轻剑修,雨四打趣道:“涒滩,你虽然如今境界不高,但是手段多,以后有机会,等到剑修离开城头,你就去会一会那个陈平安。比起我跟背箧这种只知道横冲直撞的傻子,你更容易占到便宜。”
涒滩想了想,点头道:“试试看吧。”
这座甲申帐,是蛮荒天下大军当中,六十座以天干地支命名的大帐之一。除了甲子帅帐的命令除外,每一座军帐,具体负责一块战场地盘的兵马调度。
既然能以甲字打头,就已经说明了这座大帐的重要性,按照军律,哪怕是剑仙大妖,只要胆敢擅闯甲字大帐,一律当场处死。
甲申帐内,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大体上,还算氛围轻松。
那位桌上摊开地图的年轻女子,抬起头,沉声道:“为了我们的成长,为了将来打下浩然天下几个大洲,我们就能守住几个,如今只说甲申战场,就已经白白多死了近万兵力,我们每个人的功劳簿,都是尸骨上边刻字,别觉得这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一个脸色惨白的少年,独自坐在僻静角落,冷笑道:“兵马?那些没脑子的蝼蚁也能算兵力吗?这些蝼蚁死了更好,帮着我们争抢天时,再为大军节省口粮,一举两得。咱们蛮荒天下,本来就养不活这么多废物,死在这边,是它们死得其所,总算做了点小小的贡献。”
他瞥了眼不远处的背箧和涒滩,“那个陈平安,交给我处置,谁敢跟我争,别怪我飞剑不长眼睛,误伤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