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 剑修

剑来 烽火戏诸侯 5357 字 2个月前

这一次轮到程荃大开眼界,那二掌柜竟是直接取出一方素章,笑道:“劳驾程前辈兼顾一下我的战场,当然战功还是算我的啊。”

有那程荃出剑帮忙阻敌,十分稳当。

陈平安大大方方忙里偷闲,收回四把飞剑,其中三把都掠入养剑葫修养片刻,只以飞剑十五作为刻刀,只是不但改了印文,连印章的边款都变了。

交给程荃后,程荃攥在手心,抬起一看,面无表情,点头道:“凑合。”

那方似乎瞧得上眼、却算不得真心喜欢的崭新印章,被程荃收入袖中。

故人更是佳人,慷慨多奇节。

少年心有一峰,忽被云偷去。

印文:不小心。

陈平安不着急重新出剑,依旧由着程荃帮忙清扫战场,自言自语道:“心有大美好,不怕被人看。”

陈平安以那把学生崔东山赠送的玉竹折扇,为自己,也帮程老前辈扇风,笑呵呵道:“为前辈量身打造的印章,材质极佳不说,刀笔之下,更是字字用心,原价不高,一颗谷雨钱,加上程前辈是剑仙,打八折,现在又帮晚辈杀敌,五折,就只需要五颗小暑钱!”

陈平安又低声说道:“换成是我,要什么打折,一颗谷雨钱就一颗。”

程荃没理睬那个年轻人,老剑修神色恍惚,沧桑脸庞上,慢慢浮现出一些笑意,喃喃道:“她当年是我们剑气长城最漂亮的女子,很好看的。”

说到这里,程荃对陈平安一本正经道:“比你家宁姚还要出彩些。”

不料读书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陈平安直接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

程荃反而心情大好,熟悉的场景,根本不怵这个,只是喝人的酒水,拿人家的印章,到底是不好回骂过去,笑道:“怎么还骂人呢。”

陈平安问道:“你要是把境界压在三境修士,你看我骂不骂你?”

程荃微笑提醒道:“二掌柜,你再这样不依不饶的,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齐狩有些无奈。

那边一老一小,两个人的吵架,吵出了两百号人打群架的气势。

所幸都没耽误出剑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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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正常,一位是久经厮杀的老剑修,一位是锱铢必较的二掌柜。

齐狩唯一没想到的事情,那是双方真能骂啊。

看样子是陈平安占了上风,因为一些个骂人言语,陈平安是用那家乡方言或是别洲雅言骂出口的。

程荃又听不懂,还得去猜对方到底骂了什么,陈平安有些时候眼神怜悯,用那别处方言,夸人骂人夹杂在一起,偶尔再用剑气长城的言语重说一遍,程荃要想针锋相对,就又得猜那话语真假,所以有些处境艰难,一身与赵个簃相互砥砺多年出来的骂架功力,难免大打折扣。

很热闹。

范大澈来给陈平安送酒的时候,头皮发麻。

范大澈只来了一次就不敢再来,让暂时撤出战场休息的董画符来送酒,董画符倒是喜欢这份热闹劲儿,坐在一旁,竖耳聆听,既能养剑,又能看热闹,觉得自己学到了不少新学问。何况董画符的火上浇油,那份拱火功夫,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独有天赋。

一旬过后,两军对垒从无休战,程荃与陈平安再一次迎来休战。

其实齐狩才是最饱受煎熬的那个人。

陈平安经常拿他说事情,一口一个我那齐兄弟如何如何,什么年纪轻轻,三十郎当的小伙子,就已经是元婴剑修了,程老儿你要点脸的话,就赶紧离着齐狩远一点。程老儿你境界不高也就算了,听说本命飞剑也才两把,齐兄弟是几把飞剑来着?关键是齐兄弟的每一把飞剑,那都是千年不遇万年未有的极高品秩,你程老儿怎么跟人家比?

就程荃那脾气,一上头,别说是骂齐狩,连齐家的祖宗十八代都不会放过。

这会儿程荃笑道:“陈老弟,与你切磋过后,老哥我再与赵个簃那个娘们唧唧的家伙吵架,稳了。”

陈平安摇晃折扇,微笑道:“容老子说句公道话,我一个人能骂你们两个。”

程荃瞪眼道:“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是吧?再来过过招?!”

陈平安看似沉默,却聚音成线,与程荃悄悄言语。

程荃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点头,对齐狩说道:“那个眼睛长脑门上的齐家小崽子,程爷爷看你根骨清奇,送你一桩机缘如何?”

齐狩装聋作哑。

程荃手中多出两摞符箓,去了齐狩那边。

片刻之后,程荃返回原地,不是陈平安身边,而是最早女子剑仙谢松花和读书人刘羡阳的城头地带。

齐狩捻出两张符箓,分别是路引符和过桥符,仔细打量一番,两种符箓,比想象中品秩要更高,画在这些粗劣符纸之上,真是糟践了符箓,齐狩犹豫一番,终于与陈平安心声言语道:“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程荃说齐狩那把本命飞剑跳珠,如今尚未炼化到出神入化的境地,空有数量,还是差了些威势,然后说了些齐狩不得不认真咀嚼的前辈教诲,都是程荃与赵个簃的御剑心得,未必完全适合齐狩的出剑,可是对于很容易陷入不动如山境地的元婴修士而言,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大道裨益,都不容小觑。

除此之外,程荃还建议齐狩不妨与陈平安做笔生意,不会亏,亏了就找赵个簃赔钱。

陈平安笑道:“帮人就是帮己。”

陈平安补充了一句,“至于要不要给蛮荒天下一个小小的意外,随你。我从来不做上杆子的买卖,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挣钱的开心,花钱的高兴。”

齐狩陷入沉思。

先前程荃的方案,很简单,又复杂。

简单,是因为那把将来有望跻身仙兵的跳珠飞剑,可以化作千百把真实无误、剑意不减半点的飞剑,既然数量够了,那就添补一点额外的东西,如同为本命飞剑再增加一种本命神通。

复杂,则是这个轻描淡写的所谓“添补”,过程极其繁琐,需要有人为每一把飞剑辅佐符箓,飞剑与飞剑之间,环环相扣,需要每一把跳珠都结成符阵,最终所有跳珠飞剑,变作一座大符阵。

除此之外,齐狩更有隐忧,担心得不偿失,会让那陈平安在这个过程当中,对自己的本命飞剑跳珠,太过熟悉。

毕竟这把飞剑跳珠,比那祖传的半仙兵佩剑“高烛”,更是齐狩的大道根本所在。

不管是与人搏命,还是战场杀敌,当齐狩能够驾驭一千把名副其实的跳珠飞剑,是何种景象?

与他对敌之人,又是何种感受?

就像齐狩自己所说,离开了城头,他与陈平安,就是敌人。

陈平安突然笑道:“你有没有想过,以齐家的雄厚底蕴,只要想到了这一点,在你那把跳珠飞剑的品秩登顶之前,从我这边学走了这门符箓神通,你只要能够依葫芦画瓢,砸钱而已,却有一种别开生面的大收获?是被我熟悉了跳珠的独有神通,比较亏,还是齐狩多出一份实打实的战力,比较赚,齐兄啊齐兄,自己权衡去吧。”

齐狩低头看了眼那两叠尚未归还的符箓,皱眉道:“破境之后,如今我可以驾驭将近七百把跳珠飞剑,你这黄纸符箓,当真能够结阵?每一张符箓的价格,怎么算?一旦只是鸡肋手段,到时候与妖族上五境剑修对峙,就被随便摧破?该怎么算?最关键的,你真会倾囊相授,与我一一道破符阵全部精妙?退一万步说,我是一名纯粹剑修,大战接连,还如何自己去学那符箓,你若是只画了一张大饼,我花钱却吃不着,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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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啧啧道:“齐兄不够大气啊。与我合伙做买卖,不会亏,只有赚多赚少而已。这不是我随便说的,是我做了你们又都瞧得见的事实。”

最后陈平安转过头,合拢折扇,神色惋惜,摇头叹息道:“齐兄,将我视为战场之外的生死大敌,配得上齐兄弟视为囊中物的剑仙大道吗?”

陈平安以折扇一招,将那两叠符箓驭回自己身边,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白送一句齐兄圣人教诲,‘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进也。’”

程荃以心声笑问道:“生意就这么黄了?”

陈平安说道:“人之常情,换成我,也不会随便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