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云岩笑道:“怕?怕什么?”
纳兰彩焕摇头道:“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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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之上,陆芝俯瞰着妖族攒簇如蚁窝的脚下战场,这位女子大剑仙,正在养伤,半张脸血肉模糊,战事胶着,顾不上。
何况陆芝也从不在意容貌一事。
先前出城太远,挨了大妖重光的一道本命术法,外加剑仙绶臣的一道飞剑。
但是当下,在这天底下最大的蚁窝当中,又有一线潮,向南方汹涌推进。
飞剑在前,数千剑修在后。
一线之上,飞剑与妖族率先对撞在一起。
无数妖族瞬间倒飞出去,迸溅出残肢断骸。
这是纳兰烧苇、岳青与米祜三位大剑仙领衔的出城剑阵,愿意出城厮杀者,只管放开手脚出剑。
在更远处,是阿良,陈熙和齐廷济三位在城头上刻字的剑仙,各自占据战场一处,互成犄角之势。
其中齐廷济倾力出手之后,每一次剑气震荡四散之后,方圆百余丈内便荡然一空,又被不计其数的妖族蜂拥而上。
除了负责扰乱城头的大妖黄鸾,仰止,白莹,金甲神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分别与阿良三人厮杀一场,偶尔还有其它王座大妖参与其中。
天高处,董三更与那头炼化了一半月魄的王座大妖,以一轮大月作为战场,厮杀已久。
仰头望去,巨大圆月之上,有一条清晰可见的纤细黑线。
如此远眺,尚且可见痕迹,若是置身大月之中,肯定需要御剑远游才能看尽剑痕两端。
那是董三更先前一剑使然。
老聋儿虽是妖族,但是杀妖起来,比许多剑仙更加直截了当,将庞大真身与巍峨法相以独门秘法叠加,专门撕裂那些庞然大物妖族的头颅、四肢,再当做飞剑随便砸向南方战场。
三教圣人,老道人身上那件道袍,绘有一幅古老的大岳真形图,远远不止五岳而已。
老道人手持一把本命物仙人多宝境,在云海之上,大如巨湖,镜光映照所及之处皆焦土。
儒家圣人从袖中取出一轴《黄流巨津图》,双指并拢,轻轻一抹,长卷铺开,从城头坠落,悬挂天地间,黄河之水天上来,将那些蚁附攻城的妖族撞回大地,淹没在洪水当中,瞬间白骨累累无数。
浑身浴血的佛门圣人,一身金色血液,凝聚成十条金龙。
这位僧人自断手指,作为一条条金龙脊柱,再以断指处的鲜血为龙点睛。
最后十指皆断的僧人,轻轻合掌,微微低头,佛唱一声。
战场之上,郦采孑然一身,仗剑孤军深入,四面八方,皆是妖族,皆是术法。
杀之不尽,如何是好。
再杀!
老娘今天要是死在此地,姜尚真你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到时候记得挤出点泪花,做做样子!
数千位剑修,离开城头后,以一线潮开阵,随着战场不断推进,原本那条笔直一线,逐渐稀疏、扭曲起来。
一位少年剑修,名叫陈李,跟随那条剑气一线潮,在战场上穿梭自如,并不恋战,将那些伤而不死的妖族一剑戳死,一剑不成,绝不纠缠。
少年陈李,佩剑晦暝,本命飞剑“寤寐”,那把佩剑是剑仙遗物,与飞剑寤寐一旦神通叠加,可以造就出一座小天地的雏形。虽然才是观海境,战场厮杀,却极其精明,攻于算计,对于战场形势的把控,趋利避害,近乎本能。还喜欢在战场上疯狂捡漏,不见钱财宝物之前,四处流窜,只要见了钱,就属于要钱不要命的那种,所以赢得了一个小隐官的绰号。
少年也曾在那座酒铺一块无事牌上,留下“百岁剑仙,唾手可得”的豪言壮语。
陈李一剑剁死头魁梧妖族,一边持剑奔跑,一边随手抹去脸上血迹,一个翻滚,躲过一位隐匿妖族剑修的飞剑,同时驾驭飞剑寤寐直直而去,对方亦是躲过飞剑,双方就此别过,皆无追杀意图。
一位剑气长城的金丹年迈剑修,身陷包围圈,差点被妖族以斧劈掉持剑胳膊,不曾想被一位神色木讷的青衫剑客出剑挡下,随手削掉那头妖族修士的头颅,金丹剑修道了声谢,即便挨了一斧,也不致死,可在战场上断去一臂,就只能暂时撤退了,不曾想那剑修撕掉面皮,微微一笑,金丹剑修愣了下,哈哈大笑,狗日的二掌柜,随后心口一阵绞痛,被那“年轻隐官”一剑戳中心脏,以剑气震碎老人的金丹,那人重新覆盖面皮,一闪而逝,远去别处战场。
小主,
一边调养生息一边盯着战场的风雪庙魏晋,立即起身,御剑而去。
此人必杀。
不然后患无穷。
与陈平安、绶臣是一个路数的,并且十分极致。能够自保,又杀力足够,两事兼备,所谓的城府和手段,才有意义。不然还不如干脆利落出剑,直来直往。
战场腹地,有身材魁梧的披甲之士,骑乘一匹骏马,手持一杆长槊,长槊之上洞穿了三位剑修的尸体。
这头大妖单手勒缰绳,战马原地打转,以面甲遮掩容貌的魁梧甲士,似乎在耐着性子等待剑仙。
一位年轻剑修被一头人首猿身的兵家妖族,以双拳锤穿胸膛,颓然坠落之后,犹然被一脚踩烂头颅,妖族刚一抬头,就被一道远远而来的剑光炸烂整颗头颅。
一位本命飞剑已经毁弃的少女剑修,踉跄撤退之时,被侧面横冲而至的妖族抓住胳膊,再一拳砸她脖颈之上,整条手臂被一扯而落,妖族放入嘴中大口咀嚼,这头妖物朝远处两位少女的同伴剑修,晃动下巴,示意两位剑修只管救人。倒在血泊中的少女满脸血污,视线模糊,竭力看了眼远处青梅竹马的少年们,她摸起附近一把残破兵刃,刺入自己心口。
那妖族皱了皱眉头,丢掉手中才嚼掉小半的胳膊,刚要对那两位少年剑修动手,就被突兀一拳当场打得身躯粉碎。
到死都没能看见那位女子武夫的面容,只知道是个不起眼的瘦弱老妪。
甲子帐门口,灰衣老者神色淡然,望向战场。
大髯汉子刘叉站在老者身边,问道:“就这么任由剑气长城拖延下去?既然对方没有选择退到浩然天下,陈清都分明是要舍了剑气长城不要,也要留下一大拨剑道种子。”
灰衣老者笑道:“退去浩然天下?我倒是很乐意,只要留给我这整座剑气长城,随便这些剑修去哪里,只要他们撤出此地,去往倒悬山,就浩然天下那些练气士的德性,在南婆娑、扶摇、桐叶三洲之地,说不定根本不用我们出手,他们双方就先打起来了。可惜陈清都不傻。不然今天剑气长城剑修一退,明天南婆娑洲一退,后天桐叶洲、扶摇洲跟着再退,干脆八洲修士,都退到中土神洲去好了,我不拦着。”
刘叉说道:“根据越过城头的死士传信,剑气长城动用了一大拨阴阳家和墨家机关师,打算举城飞升。”
灰衣老者点头道:“如此一来,有点小麻烦,单凭剑气长城的阵法底蕴,就算有那海市蜃楼,作为开天之剑尖,加上那些个剑仙宅邸,帮着开路,还是拖不起整座城池。”
老者笑道:“陈清都这等行径,算不算狗急跳墙?”
刘叉不言语。
倒悬山,鹳雀客栈的年轻掌柜,坐在门口晒着日头,年复一年,也没个新意,不过总好过风吹雨打的光景。
旧门那边,小道童依旧在翻书,捧剑汉子蹲在一旁,在埋怨翻书太快。
大天君出关之时,领了一道师尊法旨。
敬剑阁早已关门,麋鹿崖那边还开着的铺子,也都冷冷清清,灵芝斋已经几乎人去楼空,捉放亭再无熙熙攘攘的人流。
雨龙宗的大多数修士,依旧觉得天塌不下来。
芦花岛的孩子们,还在纠缠着老人问些陆地上的奇人怪事。
第五座天下,一个老秀才在催促那位人间最得意的读书人,出剑爽利些,再霸道些,更剑仙风采些。
青冥天下白玉京最高处,一位远游归来的年轻道士,在栏杆上缓缓散步,怀里捧着一堆卷轴,皆是从各处搜刮而来的神仙画卷,一旦摊开,会有那游园春梦,置身其中,姹紫嫣红,有女子纨扇半掩面容。有那消暑图,一头小黄猫蜷缩石上纳凉,有那留白极多的独钓寒江雪,一粒小孤舟,可以去与那蓑笠翁一同垂钓。还有那画卷之上,青衫文士,在太平山观伐木者。
宝瓶洲,落魄山霁色峰祖师堂,涟漪微动,凭空出现了一位身材高大的白衣女子。
披云山之巅的大山君魏檗,睁眼又闭眼,假装不知。
小镇药铺后院的杨老头,在吞云吐雾。
剑气长城,牢狱之中,收起笼中雀的本命神通,陈平安拎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妖族剑修头颅,被一剑洞穿的心口处,出现了一道金色漩涡,却无半点伤痕血迹。
捻芯开始准备缝衣,让他这次一定要小心,此次缝补真名,不同以往,分量极重。
霜降蹲在一旁,询问盘腿而坐、裸露背脊的年轻人,既然隐官老祖你是读书人,有无本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