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八章 吾为东道主(八)

剑来 烽火戏诸侯 5089 字 2个月前

尤其是那个由一本千年牡丹炼形而成的少女,只说她当时主动走到灶房门口,与陆沉可谓近在咫尺,而她的所有言语,神态,嗓音,种种心境起伏,所有的心弦之声,尤其是她编撰的那些故事……哪一字,哪一句,对“她自己”而言,不是真?

当然,对陆沉来说,全然无所谓也是真,所以才会掉以轻心。否则数座天下,恐怕除了三教祖师亲自设局,陆沉别说是误入一座梦境,以陆沉的脾气,估计巴不得多梦游几次。

可是作为旁观者的青同,愈发觉得头皮发凉,背脊生寒。

因为就像一场大考,考卷给了,答案也给了,甚至就连批注都一并给了,青同却依旧未能想明白所有关节。

只说这场被自己当做游山玩水的梦中神游,身边这个陈平安,或者说郑先生,到底琢磨出了多少的新鲜门道?!

陆沉抬起头,仰头望向那个站着的青衫客,笑问道:“恳请隐官帮忙解惑,到底是哪位,屏蔽了贫道的些许‘天心’。”

如果不是如此失了先手,陆沉自认自己就算傻了吧唧一头撞入梦境天地中,也不至于那么晚才察觉到不妥当。

陈平安笑道:“是至圣先师让我送客,将陆掌教礼送出境。”

陆沉恍然大悟,赶紧站起身,连忙打了个道门稽首,满脸诚挚神色,喃喃道:“礼重了,至圣先师实在是太客气了。”

小夫子可做不出这种勾当,那位至圣先师倒是真有可能这么做。

陆沉感慨道:“陈平安,这种压箱底的杀手锏,不该这么早就显露出来的,就不怕贫道将这件事传遍白玉京?”

陈平安说道:“练手一事,机会难得。今天错过了陆掌教,我上哪去找一个十四境的修士。”

陆沉踮起脚尖,使劲招手道:“青同道友,这边这边。”

青同只好硬着头皮走入汾河神祠,都没有用上缩地山河的神通。

这种好似高高在天上的神仙打架,很容易殃及池鱼的。

陆沉与青同笑着解释道:“要不是文庙规矩重,只许我游历两洲山河,否则之前我肯定是要去一趟镇妖楼的,青同道友,别介意啊。”

青同神色拘谨道:“当然不会介意。”

廊道内的那几个小道童,又开始丢掷铜钱,一门心思玩耍,童真童趣,天真无邪。

那两位来此敬香的女子,也乘坐上了那辆马车,老车夫轻轻吆喝一声,祠庙外便响起了车轱辘声响。

手捧一支玉如意的庙祝老妪,也满脸笑容返回了神祠内,添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香油钱,可以过个好年了,祠庙这边明年开春时分的那些个庆典,就都可以办得阔绰些了。

庙祝见着了台阶那边的三位香客,便与他们点头致意,廊道三人,也与老妪各自点头还礼,尤其是那个头戴道冠的年轻道士,还开口笑道:“年尾还有香客来这边敬香,是好兆头啊,明年咱们汾河神祠的香火,肯定少不了。”

老妪闻言心情大好,愈发神色和蔼,点头笑道:“预祝道友云游顺遂。”

等到庙祝步入月洞门后,陈平安说道:“云霞山那边,比我预期的结果还要好,果然陆掌教做事情,还是很老道的。”

陆沉说道:“黄钟侯是个不错的酒友,下次我返回这边,肯定要找他喝酒去。”

陈平安点点头。

陆沉问道:“接下来作何打算?赶回去见至圣先师?”

陈平安说道:“不一定能见着。而且我打算先走一趟黄粱派,那边有场观礼,落魄山这边已经有人赶过去了。不可能待到观礼那天,只是都来到了梦粱国,没理由不过去打声招呼。”

陆沉搓手笑道:“介不介意贫道一起凑个热闹?”

陈平安笑道:“随意。”

陈平安说道:“那么陆掌教是不是可以撤掉梦境了?”

陆沉眨了眨眼睛。

青同呆若木鸡。

陆沉轻轻一跺脚。

一座汾河神祠,竟是消失一空。

青同已经麻木了。

接下来随便你们两位怎么折腾。

陈平安说道:“差不多点得了,一梦还一梦,清清爽爽。”

陆沉嬉皮笑脸着再次一挥袖子,廊道三人,依旧是在汾河神祠的殿外廊道中。

陈平安侧过身,抬起一脚就要踹过去。

陆沉往旁边一个蹦跳,哈哈大笑。

等到陆沉双脚落定之时,三人已经来到那座破败府邸之内,就在那栋小楼外,楼内三口棺材,里边并无枯骨,空无一物。

陆沉站在门槛外边,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棺材棺材,升官发财。”

其实山下市井,对棺材是绝无半点忌讳的,从不会觉得有半点晦气,否则许多富贵之家的老人,也不会在早早为自己备好一副棺材了。至于帝王之家,几乎所有的皇帝君主,在生前就会选择陵墓地址,动土开工,准备身后事。

陈平安面无表情道:“只要陆掌教自己不躺进去,就没陆掌教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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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置若罔闻。

青同却是噤若寒蝉。

老书生来到这边,笑着摇摇头,神色间颇为无奈。

陈平安抱拳致歉道:“倪夫子,多有得罪。”

倪元簪,或者说卢生,洒然笑道:“本就是陈先生技高一筹,何况也无半点凶险风波,完全可以视为一场不同寻常的山上游历,不花钱白看了一场走马灯。”

陈平安笑道:“那倪夫子就当晚辈是礼多人不怪了。”

倪元簪打趣道:“那就当是道高者说了算。”

陆沉脸上挂满了委屈二字,在贫道这个被请君入瓮的正主儿这边,也没见隐官大人你这么礼数周到啊。

陆沉环顾四周,杂草丛生,了无生气,瞧着好像还不如先前梦境呢,忍不住翻转手腕,感叹道:“良时如飞鸟,回掌成故事。”

此生此身在此时此地见此景,心不可得。

一袭青衫。

五岳归来一尘不染,百城坐拥万法皆空。

陆沉突然说道:“陈平安,当年我们初次相见,算不算……哎呦喂,贫道词穷了,这可如何是好!”

陈平安笑着接话道:“陆掌教是想说一句‘初逢两少年’?”

陆沉拍掌而笑,“一生痴绝处,无梦到龙州。青山立眼前,初逢两少年。”

陈平安说道:“原来好诗都不押韵。”

青同与卢生对视一眼,竟有几分同病相怜。你怎么会与陆沉同桌喝酒的?你怎么会给陈平安当跟班的?

黄昏中,黄粱派的山门口。

摆放有长条桌案,桌上备有笔墨纸砚。负责记录观礼客人的名字、山头,同时还需要勘验请帖和关牒,当然也就是过个场。

来了几位陌生面孔的访客。

黄粱派修士又不是那种眼窝子浅的小门小派,一般来说,来自附近山头、周边数国的山上贵客,都能认得出来。

为首之人,是个青衫长褂的年轻男子,神色温和。

总觉得此人看着有点眼熟,而且越看越眼熟。

此人身边跟着一位头戴幂篱、身穿碧绿长袍的女子。

一位儒衫老者,还有一位头戴游鱼冠的年轻道士,瞧着就有点吊儿郎当了,走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