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丛看到许许多多的尸体都被堆放在巨大的材堆上。关外之王汪种龙的尸体则是单独放在一垛材堆里。扎西多吉举着火把,脸色沉沉,他在等待祭祀巫师最后的指示。
巴桑卓玛跟蚕丛站在一起,她悄悄说道:“火葬只是最快捷最高效的一种安葬方式。其实更多的时候,如果只有一个人死亡,这里会给死人做一个木棺,将死者的遗体或骨殖装殓棺材后,然后将其置于悬崖上,经年累月的风吹日化,让逝者魂归这天与地。也就是崖葬,也叫风葬。”
蚕丛听后不置一词,或许,他正为白天发生的事感到后怕。接着巴桑卓玛说道:“仪式开始了。在这种规模的葬礼里,巫师会呈现许多法器和神只,你稍微了解一下。”
蚕丛看到,几十位身穿祭祀袍,襟左右开,长尾褂的巫师,手拿玉琮之类的法器,吹着法螺,一些人高举招魂幡,然后还有四位巫师抬着一个高大的神只,从人群中慢慢走了过来。巴桑卓玛说道:“巫师要围绕材堆走上三圈,此后才会点火。”蚕丛特地瞧了瞧那座看上无比神圣又无比庄严的神只。
神只有三四层,每一层都是一些让人敬奉的神明,巴桑卓玛说道:“这座高大神只里,有几十个神人,而最高层,就是掌管太阳的伏羲大神,先民门都尊称他为青帝。”
蚕丛瞅了瞅,他发现神只最下方似乎一个山川湖泊,有水流的痕迹,中间跪坐一人,头上两角,背后附着一个罍,罍里面不知是啥,接着有四尊神分布在四个方向,然后另外四尊神抬着柱子,柱子之上是第二层,第二层上又有四位大神,接着上面有一个哮天犬之类的神兽,张开大口,尾巴短而翘,上面刻着玄纹,星纹和鸟纹,其上又有一位大神,举着一个盒装结构,上面有月亮图案,依次而上,直到最高层,也就是“三皇之首”的伏羲大神。
巴桑卓玛说道:“这里有四辅神,四柱神,四荒神,四隹神,里面还包括掌管月亮的少昊,掌管星辰的颛顼,掌管山川的神农氏等,掌管太阳的太昊。”
在蚕丛很小的时候,他就听说过上古四位辅佐神的传说,比如在雷霆寨的祭天台,蚕丛跟马竞,桃木他们就见到了春神句芒的神只。
句芒也就是先民口中的木神,他掌管着万物复苏的春季,世间的草木都由他来掌管,代表的是生机勃勃,在茹毛饮血的时代,先民对农作物种植相当重视,因此,他们敬奉春神。
第二位是夏神,火神祝融,也即先民们口中的重黎。据说,在远古纪元,帝喾高辛氏时,祝融在有熊氏之墟担任火正之官,能昭显天地之光明,生柔五谷材木,为民造福,因此被后世尊为火神。蚕丛在宝墩新城,喜欢跟青玉和青云谈论《山海经》里的奇闻怪谈,因此他知道,祝融也是是黄帝时期的功臣,并且也是颛顼大帝的辅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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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秋之使者,金神蓐收,蚕丛记得,《山海经》中描述:“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两龙”。蓐收左耳上挂着一条蛇,他骑的是两条龙,他是西方的神明,脸形跟人类长得差不多,可是他周身全是白色的毛,有着老虎的爪子,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斧头,面目狰狞,霸气威武,金神代表着秋季,同时掌管刑法,民间传说,天上的神明犯了罪状,金神会对其进行惩罚。
最后一位是冬之神,禺强,也即北方之神,他守候在苍茫的北国,坐镇北海之滨。他,人面鸟身,形态奇异,珥青蛇为饰,足踏赤蛇,每走一步,脚下散发着冬日特有的冷冽与神秘。禺强,先民称其为太阴之神,外号玄冥,他不仅是季节更迭的守护者,也被传为瘟疫的潜行者,每当其驾御西北风而来,厉风呼啸,万物瑟缩,仿佛是他对世间的警醒。
但是蚕丛对四干神、四柱神,四荒神的传说,不算太了解。
巴桑卓玛说道:“我们不是野人,更多的时候,我们称呼自己为自由民。我们尊崇伏羲,少昊,神农氏和颛顼大帝。在这里,我们给每一位死者最大的尊重,这也是让人们心安的唯一方式,你说,如果不尊重同类,我们又有何权利去尊重其他呢?”
蚕丛被她的话震撼到了。随着一位巫师的干吼一声,扎西多吉终于发话了,蚕丛抬起头来,他看着这位断臂盟主,发现他的形象是如此显着,让任素肃然起劲。
“这里,所有死去的人,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的姐妹,是我们的家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你们,但是你们的死去,永远存在于我们的心中。希望将存留于活人,你们一路走好。”扎西多吉说得很尊重,大家凛然肃立,纷纷说道:“希望将留存于活人,你们一路走好。”
巴桑坠卓玛同样说了一句:“希望将留存于活人,你们一路走好。”
蚕丛看到,扎西多吉用火把将汪中龙的枯柴堆点燃了,烈火开始燃烧,“噼里啪啦”地响着,接着,许多野人,将更大的柴堆点燃了,熊熊燃烧的烈火,让整个五指山峰下,一片明亮。
巴桑卓玛跟着许多人一起念叨:“愿你们的生命与我们同在。”
晚上,整个营地一片寂静,蚕丛又被巴桑卓玛喊进了那座巨大的营帐中。他看到,里面除了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外,只有扎西多吉和姜维两人。白天见到的领主,应该都在各自的区域休息。
扎西多吉背朝外,呆呆望着一座神只。听到巴桑卓玛的脚步声,他突然转过来,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们两人都出去。”接着又转身,无言地祈祷者,这座神只,头带高冠,双目突出,鼻子高挺,嘴唇细长,穿着一件窄袖长衫,衣服上锈着玄纹,有龙纹,鸟纹,虫纹,身佩方格纹戴饰,脚戴足镯,赤足站立于方形怪兽座上。这个神只的形象,跟刚刚那座祭祀用的神坛上,最高的那个神明有点类似,应该就是伏羲大神。
巴桑卓玛和姜维离开了营帐。
蚕丛盯着这个仇人的背脊,不知该做何种举动。他想着,这可是最佳的刺杀时机。只听扎西多吉说道:“举起你的剑吧,你不是要杀了我吗?”
蚕丛不置可否。
扎西多吉突然转过身来,右手举着长剑,接着一抖,剑已出鞘,蚕丛发现,这炳剑跟自己的剑非常相似。
他一阵出神。
“你的是英雄剑,我的是美人剑。”扎西多吉饶有兴趣地说道:“他们是两兄弟。”
蚕丛哑然,表示难以置信。
扎西多吉突然坐了下来,给蚕丛倒了一杯烈酒,自己喝了一杯后,说道:“喝吧,咋们之间,存在很多误会与机缘。”
蚕丛依然记得杨术、阳江两位前辈的教诲,他怒道:“哪里仅仅是误会?你杀了守望者兄弟,你可还记得守望者宣言!”
扎西多吉将剑收到剑鞘,说道:“我当然记得守望者宣言,”他抬头,望了望穹顶,沉默着,念叨:“…我热爱这片土地,我热爱这里的人们,我将无私奉献我的热血与汗水,我将无私奉献我的激情与豪迈,我们是守卫者兄弟,我们共同进退,我们手足相连,我们勇往直前,我们奋斗不息,我们为正义与公理而战,我们为尊严与仁义而战…”
蚕丛打断道:“既然记得,那你还杀了他们……杨术前辈,他…”
扎西多吉两眼圆睁,脸色通红:“我扎西多吉从来不杀一个正义之士,杨术和阳江是我的好兄弟,但是那些道德败坏,行为卑劣的守望者就不配成为我的兄弟…”他再喝过一杯烈酒,说道:“15年前,当我带队到达苍鹰谷枞树林的时候,杨术那只队伍已经达到,但是我没见到杨术本人,他们队伍俘虏了一些自由人,(野人),其中有一个叫格桑曲珍的女孩,长的如花似玉,一些守望者兄弟淫欲作祟,做出丑陋的兽行,企图对格桑曲珍等几位女野人施暴,这个猥琐举动正好被我瞧见,于是双方展开厮杀,为了救助那批野人,让他们活下去,我只能痛下杀手,可是局面超出控制,我只好带着野人暂且回避,之后几天,杨术带领一帮兄弟追来,也许过于愤怒,他不顾原有,疯狂砍杀,我只好展开对攻,”扎西堆多吉回忆这个画面,一脸痛苦,继续说道:“也许其中存在误会,但是总之,我确实是杀了一些守望者兄弟,他们仅仅只是听从了杨术的命令,其实罪不至死。因此,阳江兄弟的愤怒,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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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丛知道,剑门关上没有女人,一些年轻守望者耐不住寂寞,的确存在猥亵女野人的可能。但是他依然对野人的行为,深恶痛绝,他说道:“这些年来,野人杀了很多守望者兄弟,他们残忍至极。”
扎西多吉并不否认此事,千百年来,关外的自由民对剑门关守望者痛恨至极,他们都认为,是因为剑门关的存在,让他们背负了“野人”这个低贱的称号,同样,他们将野人定义成了下等人,野蛮人。
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扎西多吉说道:“关于这一点,我只能说声抱歉,在我控制的区域,我至少做到了远离绝境长廊,远离剑门关,退一步来说,我无法控制住所有野人的行为。”
蚕丛明白,这里有几十上百位领主。他拿起了长剑,说道:“听说你们要攻打剑门关,并且早有预谋。”
扎西多吉说道:“的确是这样,这确实是我的主意。近几年来,我必须促成这件事的成功。”
蚕丛突然站了起来,剑指着他:“我就猜到是你,你对的剑门关的机关和地形了若指掌。但我不准你怎么做,我得阻止这一切。”
扎西多吉笑道:“你阻止不了。再说,你不见得能杀的了我。”
蚕丛咬着牙齿,进而说道:“我想试试。”他想着:杀掉了他,剑门关就安全了。
扎西多吉望着他脸上还略带稚气,又瞅了瞅这炳剑,仿佛看到很多年前另一位故友的影子,他说道:“小子,你难道没发现你的剑跟我手上这把剑,很相似?”
蚕丛怔怔出神,说道:“这是我父亲的剑,他已经死了。”
扎西多吉再喝一杯烈酒,突然苦笑道:“所有的朋友都死了,看来,面对死亡,是每一个人必将承受的经历。”
蚕丛纳闷道:“你认识我的父亲?他们都叫他飞将军。”
扎西多吉说道:“我当然认识你的父亲,他比我更有正义之心,他将这炳剑取名英雄剑,”他舞动了一个剑花,继续道:“相较于他,我更爱美人,因此我这把叫美人剑。”接着他将剑放置地上,又看了看蚕丛的脸,继续说道:“飞将军,那只是世人给他取的外号,而你,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蚕丛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晕倒在地上,他不断摇头,表示不信任。
扎西多吉继而说道:“你多大年纪?”
蚕丛说道:“18岁。”
扎西多吉说道:“那就是对的,你的父亲真实名字叫边巴德吉,他跟我一样,属于远古氐人,18年前,他在岷山深处捡到一个男婴,应就是你。”
蚕丛低头不语,他想象不到,他居然只是父亲捡到的一个孤儿。但是他明白,整个岷山,这个不算十分罕见的事。扎西多吉继续说道:“你父亲跟我,还有青酆…”
蚕丛自从知道父亲就是人们口中的飞将军后,他渐渐从五湖四海的守望者兄弟口中得知,父亲跟宝墩新城青酆大帝的关系,于是回应道:“青酆大帝已经死了……”
扎西多吉的反应明显不同,很显然,他跟青酆的关系比跟飞将军的关系,还要更密切。这时,扎西多吉又喝过一杯烈酒,说道:“很好,很好,一个个都死了,那些大人物都死了。”
蚕丛不明白他何故有如此一说。
扎西多吉继续说道:“在关外,你是谁不重要,你的父亲是谁同样不重要。飞将军只有一个女儿,在他年轻的时候,他跟青酆的女儿青云殇有过一断感情,后来因为权力,同样因为志向,他跟他最终分道扬镳。而我跟青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知道,青云殇最后嫁给了王雄将军,王将军,是一个可敬的汉子。”
蚕丛想到了王小小。他想象不到,原来她才是父亲的女儿,他本来还以为他们是兄妹。他问道:“你来关外这么久,怎么知道后来的事?”
扎西多吉说道:“你父亲16年前来过一次关外,5年前又来了一次,”蚕丛知道父亲常年四季都在外面奔波,既然父亲跟他见过面,那么讲到这些身世,也在情理之中,他说的或许是对的。
只听扎西多吉继续说道:“那几年,他在思考一些奇怪的自然现象,你也看到了,这些东西就包括那些骷髅人,其实,你父亲要找寻的,不只局限于骷髅军团,他试图探究最深层次的原因,他认为,只有解决了最根本的东西,那么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就会消失,比如这个雨季,还有活死人,统统这些,跟上古伏羲大神的天地八极有关,可惜,他想要追根溯源,解决根本,而我无能为力,我仅仅一知半解。”
蚕丛呐呐说道:“剑门关丁总指挥,同样在探寻这些东西。”
扎西多吉脸色微微扭曲,蚕丛注意道,这跟他提到总指挥有关,他知道,扎西多吉曾经是剑门关最风光的人物,丁总指挥非常器重他。
扎西多吉遗憾道:“丁总指挥跟你父亲一样,是一个心怀天下的圣人,但是,他年纪大了,他不该到关外来调查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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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丛急忙问道:“听巴桑卓玛说,他们遇到了攻击,丁指挥他…”
扎西多吉打消了他的顾虑,说道:“他没事,他还活着。他们失去了许多守望者。”蚕丛想到了马竞,桃木,苏珀尔等人,还有那个叫小葡萄的婴儿,但是他明白,扎西多吉肯定不知道这些小人物的消息。
扎西多吉继续说道:“只是他不应该去承受这些事,一百多岁了,可他固执地以天下兴衰为己任,整个关内,有更多的人,有责任去承担这些事,并解决这些事,可是,他们只追求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为着权力,为着所谓的王座,不择手段,他们根本没有将天下放在眼里。”扎西多吉越讲越激动,心浮气躁,他喝过一杯烈酒,怒道:“古圣贤说‘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实 ’,‘仁人之所以为事者,必兴天下之利,除去天下之害,以此为事者也。’ 。可他们做了什么?”
蚕丛听到这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内心震撼不已,难怪他被丁总指挥称为剑门关50年来,最杰出的守望者。
蚕丛睁大眼睛望着他,喝过一杯烈酒,壮着胆子,说道:“我佩服你的胸怀,但我依然不准你攻打剑门关,因为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扎西多吉看着这个年轻人,这个在他之后,丁总指挥再次挑选出来的接班人,并且巧合的事,居然还是英雄剑的传人,他想试试他。于是说道:“你只要能将我手上这把剑击落,我或许可以考虑你的意见。”
蚕丛同样不再犹豫,他甚至找到了另一个杀他的理由。
他走到了营帐的正中央,抽取了英雄剑,在神剑出窍瞬间,巴桑卓玛和姜维进来了。他们带着一脸怒火和不解。
扎西多吉同样站了起来。叫道:“你们不用出去,顺便见识一下。”
接着,他右手抽取了美人剑。蚕丛说道:“你只有一只手,这不公平…”
扎西多吉喵了喵剑锋,说道:“还是这句话,只要能击落我手中这把剑,我可以考虑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