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纵横对这朱世杰亦有耳闻,知其才大志疏,非复有先祖朱重八遗风,世上多有,父亲英雄,儿子未必好汉!只是念在他是明室后裔,所以并未失却礼数。杜纵横道:“现下帮中事务暂有在下处理,至于共襄义举,只是时机未到……”朱世杰道:“昔日有丘帮主大义为先,不落人后。想像当时他率复明社子弟联络皇宫大内太监攻入禁城,险险便要拿下那嘉庆皇帝,只可惜天不助我明室,功败垂成,可以说是为憾事!”杜纵横不为所动,他知道当务之急不是去共襄义举,而是整顿帮中事务,复明社不能群龙无首,选出帮主才是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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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世杰这时拍了下手掌,身后几个人押着一人走来。当袁承天看清此人面目,险险惊叫出声,原来这人不是别人,却是嘉庆皇帝。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嘉庆皇帝怎么会落入朱世杰手中。朱世杰道:“堂主,此人乃是当今天子——嘉庆皇帝。”他此言一出,众人都惊呼出声,任谁也未想到这俊逸脱俗的少年便是嘉庆皇帝,——因为先前众人都未见过,只听人传言他是位少年。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目光睥视之间,威严尽出,因为一个人的气质与生俱来,是佯装不出来的。
嘉庆皇帝目光睥视之间,忽然见到袁承天袁兄弟,心中不由一动,心想:他为全朋友之义,也是侠肝义胆的行为,只是自己现在成了别人的阶下囚——而这人却便正是朱明后裔子孙——朱世杰,真是有些不堪,不知袁兄弟看到我这种情形,会不会看我不起,以为我虚有其名,武功人品不过尔尔。他想到此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沮丧,仿佛一下没有了君临天下万世之慨,非是他无能,而是中了奸人歹计,有时那些自诩光明正大的人往往行事卑劣不堪,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他眼见又浮现半个月前,自己见袁兄弟辞别自去,带上丘方绝遗身前往复明社总舵。他觉得心有所系,便对外宣称染疾不早朝,让额娘恭慈太后与临亲政,因为他一向耳闻摄政王多铎为人刚愎自用,成为非议;虽然朝中大臣多对其一己行事的作风不满,可是又碍于他是摄政王权柄所在,有时便是年轻皇帝还要言听计从,所以只有隐忍。他这次出宫自然不愿让多铎问政,交于太后他才安心。虽然这多铎一向为人暴戾,可是他还不敢公然对恭慈太后不利,因为朝中还有皇叔舒尔哈齐与其制肘,虽然多隆阿将军明里忠心朝廷,暗中勾结多铎王爷,可是要他公然对抗恭慈他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所以朝廷中一时不会有危机,是以嘉庆皇帝携上官可情二人便服出宫,一路尾随。这日他雇了大船,起帆出海,船行一日,便觉饥饿便令船夫做饭。
船上是一男一女,那男子头戴斗笠,看不清面目,嘉庆也并未十分在意。船行大海只见月悬中天,万星拱卫,仿佛天下众臣拥护天子一般,不觉心中感慨,说道:“可情,你说天下是不是各有其主,所谓授命于天,该我满洲爱新觉罗氏拥有天下?”上官可情道:“天下之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这也是明室所以灭亡之原因,非是君臣相斗,亦是吏治腐败,天下民众流离失所,饥不裹腹,以至天下生乱,大抵天下大乱之征兆,人间非复有礼义廉耻之念,所谓洪水猛兽又现人间!”嘉庆皇帝道:“更有一层原因,国不知有民,民不知有国,这是历代王朝最危险征兆;而那位出道既巅峰的皇帝朱由检,偏偏手下是一群沽名钓誉之人,所以文死谏,武死战,以至这位睿智少年皇帝本来可以大有作为,因为他既位之后便诛杀祸乱天下的阉党,似乎能挽大厦以将顷,可惜为朝中众臣所裹挟,最终身死国亡。朕读史书,看到那李自成兵临BJ,要皇帝朱由检封王,本意无意杀害君上,只要朱由检签下城下之盟,便兵回西北做王;可是皇帝不允,以为朱家天下岂能与乱臣贼子分羹,以至义军攻破京城。朱由检也算是个英雄,不失先祖洪武之遗风,在煤山以身殉国,刚烈如此,试问天下帝王能有几人?朕甚是心仪这位皇帝,终其一朝一国,不和亲,不割地,不纳贡,不赔款,其气节令人叹服,其威仪武功远迈汉唐,皇帝终其一生,恪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上官可情见嘉庆皇帝说到此处,神情肃然,想像百多年前,朱由检在煤山殉国的情形,不觉目中有泪。嘉庆皇帝见她眼中有泪,为她揾去泪水,远望天上的月,说道:“天下君主多是敬重英雄好汉,痛恨数典忘祖,忘却礼仪廉耻,出卖国家的乱臣贼子。”?
上官可情道:“天下如你一般的又有几人可称英雄?”嘉庆皇帝道:“我爱新觉罗氏武功睿智皆胜前代,所以该有天下。想那朱由检虽也聪慧,可是也有不智之时,错杀袁督师,以至无人克守辽东,以至天下沦陷。有袁督师在,满洲人不能得志于中国,袁督师亡,则满洲人得志于中国,确然如此。你说这皇帝如此行事,天不亡明,可说是无天理!”上官可情听在耳中总是不快,看他志得意满,心想都怪当初我们汉人各自为政,一盘散沙,不能齐心合力一致对外,所以失却天下,让百姓流离失所,痛不自己!
嘉庆皇帝忽觉自己忘形,便话锋一转说道:“朕自承大位亲自躬为,本意满汉一家,不意天下偏偏有人要反清复明,与朕为敌,妄想恢复明室,可不是痴心妄想了么?”上官可情本要说话,却又咽下,心中只想:天下本来也不是一人一姓之天下,君主德不配位,难免失了天下,这也是天道循还,自然之理。
忽然那掌舵男子却道:“现在天下不是洪水猛兽?有时礼仪廉耻尽失!皇帝德不配位,有时洪水过后,灾民死亡枕藉!可是那位皇帝自以为功,还说什么朕躬体恤万民,只不过收买人心罢了!”嘉庆皇帝听这人出言相讥,斥道:“现在不比前代强之百倍?”掌舵男子道:“天下百姓心中依旧故念前朝,那是他们的本来邦国,而现在清国却是爱新觉罗氏一姓之天下,那来什么与民为乐。”嘉庆皇帝道:“我爱新觉罗氏虽兴于黑山白水之间,难道不该拥有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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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舵男子仰天长啸道:“直教在下晚生百多年,否则于那国家存亡之秋,定当杀却那帮乱臣贼子,通敌卖国的奸贼,你们爱新觉罗氏岂能坐拥天下?谁教我们汉人不努力,所以一败涂地!”嘉庆皇帝看着他恨恨的表情,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在朕面前直言不讳,大言不惭?可知这是死罪!”掌舵男子郎声道:“在下洪武门首脑——朱世杰是也!”他随手掀下斗笠,露出本来面目。嘉庆皇帝不惊反笑,他处乱不惊,因为昔日在皇宫中见惯了尔虞我诈,所以现在反觉不意外!
嘉庆皇帝击节道:“好汉子,是姓朱的后人!只是有一点你要明白,今日不比往日,顺降朝廷才是正道,否则杀无赦。只要你解散洪武门,不与朝廷为敌,朕赦你无罪,终老天年,岂不是好?”朱世杰仰天大笑。嘉庆皇帝道:“我是肺腑之间,有什么好笑?”朱世杰道:“谁要你卖人情于我!如果我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会是洪武门领袖了。”嘉庆皇帝见他本性不改,不由叹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今天下根基已稳,你要反清复明只怕是痴人说梦,终究是水中月,镜中花,一场空欢喜。须知朕紫薇星座,授命于天,岂是尔等可堪比拟?”朱世杰道:“从来的天下是有德居之,无德退位。所谓天命所归也只是欺人之谈,终究做不得真!今日我要拿了你,以祭奠昔年扬州屠城、嘉定十日、广州大屠杀,所死亡枕藉的我汉人千千万万百姓!”
嘉庆皇帝道:“那是过往之事,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你们汉人又何必挂念于心,耿耿于怀呢?”朱世杰道:“我们之所以不能释怀,因为成为亡国奴,阶下囚的时候是连乞丐也不如。我们只有隐忍,砥砺前行,在黑暗中前行,因为前面总有明灯为我照亮前程的路!”嘉庆皇帝见他不可理喻,忽尔反驳道:“岂难道以前你们的汉人皇帝便英明天纵,仁爱有加了?还不一样食人灭性,一样的暴戾恣睢,杀人无数,他们心目中几曾有过民众?朕虽不敢自诩明君圣主,可是却不会无缘无故乱杀忠臣良将!”他言下所指远的自然是朱重八炮轰庆功楼将为国元勋几乎尽杀,可说最为悲惨;近的如那朱由检不也是杀人不问原由,一己行事。朱世杰见他亵渎先人,怒道:“杀人必有因!反正这天下蛮夷便不可拥有!”嘉庆皇帝听了仿佛到了天下的最为可笑的事,说道:“这样说来这天下岂非你姓朱的天下?而旁不能窥与?这岂非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便是圣贤如禹舜也不能坐拥天下,这岂非令人可笑?”
朱世杰被他一顿抢白,手中木桨一扳,说道:“小心了,招来。”一桨向着嘉庆皇帝头脑拍去。嘉庆见他情急杀人,不惊不怒,不嗔不喜,挥掌格外。要知他也是身有武功之人,要知皇宫大内御前侍卫和大内四大高手那都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顶尖好手,虽然与那昆仑掌门和诸派掌门不能相提并论,可是武功亦是不遑多让。他平昔在皇宫忙完批阅完奏章,闲下来便与侍卫习武过招,以防万全。今日见这朱世杰倨傲想要杀人,心想:也好,今日也好切磋切磋,且看是你朱明后裔了得,还是我爱新觉罗氏子孙更胜一筹。他打定主意,便全神贯注应付,因为他知道这朱世杰决非泛泛之辈,否则也不会做到洪武门首脑之位;所以不敢大意,唯有小心应付。
嘉庆皇帝见朱世杰招来,手中木桨犹自呼呼生风,似乎要一击必杀,仿佛有着不世之仇!想想可不是么?明亡于满洲人之手,当年杀害了多少无辜百姓,让天下人蒙难。江山自此更迭,成了爱新觉罗氏一族,他们自认为顺天应人,假惺惺后葬了那位刚烈如斯的皇帝朱由检,其实也只不过做给世人看,自以为仁大宽厚,其实这是卖人情于世人,让天下人归心。可是暗中却将朱明后裔赶尽杀绝,不让他们恢复邦国,犹如朱三太子一案,玄烨一生都在秘密捕杀朱三太子,凡是有关牵连人员杀无赦,其一生都在这梦魇中,可说是他本性,害怕江山重归汉人天下。是以今日朱世杰见了嘉庆皇帝分外眼红,仿佛中了疯魔,出手便见狠辣,势要毙其性命而后快!嘉庆皇帝身子一晃,只见银练一闪,手中已然多了一柄软如布匹的软剑,原来此剑藏于玉带之中,不用之时便随腰而入,对敌之时抽出在手可为防身利器。上官可情担忧道:“永杰小心。”嘉庆皇帝此时对敌,更不回头,说道:“理会的。”
朱世杰见上官可情分明是汉人女子,却偏偏和这嘉庆皇帝在一起,心中生愤,便认为不是好人,这也是他对满洲人的偏见,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目光之中对上官可情带有卑视。上官可情都不理会,心想:汉人当中未必没有恶人,那么满洲人中未使没有好人;怎么可以有此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