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儿见袁大哥似乎不再理会自己,在那闭目敛气运用内功心法,以求恢复真元。她心中多少有些落差,忽然之间觉得自己仿佛重要,别人都疏忽自己,他们尽去做他们喜欢的事,而无人关心她!仿佛她在这个世上无足轻重,她又不是经天纬地的大人物,谁又会去关心她。她觉得满腹委屈,一时无人倾诉,不觉万念俱灰,悲从中来,仿佛不可见的是未来,心中酸楚,又掩面悲泣。
此时袁承天收功起立,忽见碧儿犹自啜泣伤心,便说道:“碧儿你也莫再自怨自艾了,世间比咱们还可怜的人尽多,他们在彷徨挣扎中,在迷离失望中,在困苦厄难中,在生死一念中,没有人放弃对心中信念的追求!因为生而为人,便要努力,如果和草木一样庸庸无为,焉无意味的紧!你说我们还有不努力的理由么?”碧儿见袁承天气息回转正常,似无大碍,低低说道:“可是我偏放不下心中所念,目中所见,耳中所闻!”袁承天道:“你放不下心中执念,所以痛苦,所以悲伤,所以难过?如果放下心中所累,便会洞悉世间一切不过如是,所谓人生除死无大事,咱们也不必执着于生死一念!我想南华真人说生死,总然有道理,如果一个人放下生死执着一念,那么也便大彻大悟,世间之事无事不可为,世间之人无一人不可度!”赵碧儿见他说得郑重,心想:久不见阿天,他竟然悟透生死之道,真让人刮目相看。
袁承天忽然想起了什么,失声叫道:“不好……”赵碧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叫声着实骇了一跳,便问他怎么?袁承天道:“咱们在这谷中已是五天五夜,我怕这几日之间昆仑派祸生肘腋,那样岂不糟了。”赵碧儿心想未必如是,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谨慎总然是不会错的,便说道:“我们还不出去?”袁承天道:“四下绝壁光滑似乎无迹可寻,怎么才能出去……”他低头沉思。赵碧儿也是无计可施。
日近正午,耀眼的阳光照进谷中,一时明郎郎的让人感到目眩。忽然袁承天发现头顶上方的山石似乎有光亮,时隐时现,似乎隐隐有山风吹来。他心中一动,心想天无绝人之路,这山石之后是否另有玄机,也未可知。他跃身上去,双掌运力向那山石推去,不料竟可推动,山石轰隆一声向里面掉落——原来山石之后竟是个深不见底的山洞,心中一喜,心想也许这里可以通达山顶玉指峰的玉虚宫也未可知。他向里张望见黑漆漆,不见光明,有石级向上延伸,走不太远又转身来到洞口,跃身而下。这时赵碧儿正着急,来回走动,害怕师弟有失。当见到他平安归来,悬着的心才放下,不禁欢声道:“阿天,怎样?”
袁承天将见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告知她。赵碧儿拍手道:“咱们有救了。”她此时竟天真的像个孩子,扑到袁承天怀中,情不自禁哭了起来。袁承天道:“傻孩子,你哭什么?咱们有救了,可以逃出生天欢喜还来不及,你哭干嘛?”赵碧儿这才发觉自己一时忘情失态,此时那有女孩子该有的矜持?袁承天这一生什么都不怕,最怕女孩子哭哭泣泣,因为你只可以卫护她们周全,不让别人侵犯,这才是男子汉英雄所为!他害怕见到她们的眼泪,不知为何?见她们伤痛哭泣他似乎也要同悲,是不是不可理喻?便如那位世间磊落奇男子——宝二公子一般,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不唯其它!
日头转西,两个人又捕了溪水中的鱼烤了吃,这样气力赶路。两个人在山洞中顺着石阶一路向上攀登,还好虽然陡峭,幸好有一条由上而下的大铁索——足有小儿胳膊粗,因为年岁旧了,这铁索之上便锈迹斑斑,人手握上去有种粗糙扎手的感觉,但是二人此时只盼早些回归玉指峰玉虚宫,所以也不怎在意这样了。
也不知走了许久,赵碧儿便气喘嘘嘘,似有体力不支,便要坐下稍事休息。袁承天则关心师门安危,便负她于背,双手抓铁索向上艰难走去,欲走欲陡,有时转折之处似乎垂直,直上直下,便是一个人走也要艰难万分,更况且袁承天此时背上又负有一人,所以困苦可想而知。不知何时汗水湿透人衫,可是他依旧不肯停下去,因为心系本派安危,他知朝廷派往伊犁的多富安决不会对昆仑派仁慈,只所以迟迟未动手,必有所因,自己此次新任掌门,又与碧儿双双堕下这山崖,已是将近六天,只怕派中又生变乱,所以心中着急,可是口中却又不说,怕赵碧儿担心。所以再苦再累,他都要承受——这本就是他倔强的性格,从来不在别人面前说起自己以前种种苦难,只把它们统统埋葬在心底里,一个人默默忍受,纵使孤独困苦也不能打倒他的一颗坚强的心,因为傲然,所以孤独,因为肝胆昆仑,所以处处受制,可是依旧不放弃心中所追求的目标。
赵碧儿发觉袁承天衣衫湿透,头发湿漉漉的,触手粘人手背,便道:“阿天,你放下手,咱们休息一会儿,也不急在一时好不好?”袁承天道:“不可以,咱们如果懈怠,只怕派中又生别乱,——尤其大师兄一向心有别图,我怕再生变故,当此危难之秋,咱们定当将自己生死安危置之度外,因为该中千余弟子门人性命操于人手,那时便悔之晚矣!碧儿,我有昆仑派无上内功心法不会有事!”赵碧儿听他说到“昆仑派无上内功心法”时,心中不由一动,说道:“先前我也奇怪,阿天你怎么会忽然之间功力大增,福至心灵,与先前判若两人,原来是我爹爹教你了昆仑派的内功心法,——咦,奇哉怪也——阿天我怎么不知道爹爹几时教你的昆仑派的无上内功心法?”袁承天自然不肯对她说实情,因为师祖林正眠最厌世间的长幼卑尊,什么辈份所缚,对于功名利禄最为不屑,齿于江湖中宵小之辈为伍,可说其行为坦荡,性情高雅,不落凡尘,在他眼中袁承天有一种浩然正气,充塞于眉宇胸膛之中,龙骧虎步之间透着天地正气,忠义千秋的气概,见他仿佛隐隐约约见到了当年那个为了国家民族大义而身受剐刑,而当事之时围观万千京城百姓人人以为他是敌通满洲人的大奸贼,竟有人花钱买其,尤不解恨,更有甚者,用刀削其腿骨,可说是千万未有之惨,忠义朝廷之士竟落此下场,岂不让人千古悲伤!其遭遇之惨,可说前无古者,后无来者!虽然后来拔乱反正,可是其人已殁,不复人间,后来清廷虽不禁民间祭祀于他,怎耐大势已去,天下归于爱斯觉罗氏,朱明王朝已成昨日梦,多少明未遗民泪尽胡尘里,可说南望王师又一年,不见北定中原日,让世上多少心怀故国朱明的有为之士扼腕长叹,泪湿衣襟,浩叹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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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赵碧儿的问话胡乱搪塞过去,只说是自己领悟,不干旁人之事。赵碧儿半信半疑,心想:师弟有这样的能为?想想可不是,天下武功不都是人练习出来的,师弟未使没有这个本领!想到此处心下释然。又行不多时,见到上面有隐隐光亮。赵碧儿不觉欢喜道:“阿天,咱们终于可以重回玉指峰了。”袁承天心中一动,便不觉得累,深吸一口气,暗运气息,又前行不远,前面豁然开朗,是个平台,平台又有石级向上延伸。袁承天放下赵碧儿,稍做整顿,便迈步而上。不过片时,只见微光愈来愈亮,前面是堵石门,因为年久,石门难免有损,光亮便是从石门缝隙照进。两人上前,袁承天用掌推动,竟而纹丝不动,便暗运气息,两掌用力推动,可说这下力有千余斤,只见石门开转,原来石门之下有转动槽道,本来可以转动自由,怎耐年旧久修,是以不易转动,非有大气力之人方始可以转动,否则只有困死山洞。
二人走出来,只见是一处宫殿,供奉着一尊九天玄女圣像,只见宝相庄严,妙相连生,衣袂飘飘,目中含有万千关爱世人的心。她左手指成兰花,右手拂于膝上,容貌绝于天下,便是清心格格和赵碧儿二人容貌加在一起,也不如这位九天玄女无极元君!袁承天和赵碧儿二人贸然闯进,都不觉吃了一惊——任谁也未想到这谷底暗道洞穴竟可通达于这九天玄女无极元君的宫殿之中,这暗道也是让人意想。
袁承天和赵碧儿连连向九天玄元君稽首为礼,以忏贸然闯入之罪,害怕亵渎神灵。施礼已过,便又将那石门关拢,只见殿中烛火辉明,二人刚欲迈步而出,忽听有脚步声响,接着有人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近,语声也由浑浊变得清晰起来。袁承天耳听得熟悉,便一把拉过赵碧儿双双躲在九天玄女元君圣像背后——因为此时再要推开石门已是不及,更况且那样难免有声音响动,势必惊动来人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只有隐身于娘娘圣像之后,方为万全之计。两个人刚刚躲好,只听大师兄傅传书的声音传来,随之推门而入,一厢走一厢说话:“二师弟,没想到吧?我虽被师父逐出门墙,可是我却不甘心,我下山之时便心中暗暗发誓有卷土重来之势,还好有你二师兄在内策应,我才可以和伊犁将军的大公子苏和泰,更有多铎亲王的贝勒多福安一同攻上昆仑派玉虚宫,可说不费吹灰之力,二师兄你居功至伟,将来朝廷封赏你要什么官位?”
此时二师兄关俊杰道:“我怕师父知晓了此事要清理门户,那样一来岂不糟了?”傅传书冷笑连连道:“你现下后悔了,只怕也不及了?莫忘了先前伊犁将军攻上昆仑派,将咱们虏至京都,也有你的一份功劳,这事我一直守口如瓶,秘而不发,如果不是那白碧尘和袁承天二人出现坏了好事,只怕此时昆仑派早入我掌控之中,可以受到皇帝的封赏,统率天下群雄,何等的威风?”关俊杰觉得心下不安,说道:“大师兄,不知为何,今日我的左眼跳个不停,只怕……”傅传书怒喝一声道:“做大事岂能妇人之仁,你先前杀人放火的勇气去哪啦?再者师父此时功力涣散,强弩之末,不足为虑,再者袁承天和碧儿师妹二人已双双堕下山崖,有死无生,咱们还怕着什么?师弟你忘了,咱们杀了袁师弟的雪山灵猫时,不是一同发过誓么?”关俊杰道:“怎么?”傅传书忽然面色变,看向关俊杰身后,眼中惊骇!关俊杰不由得转头去看,结果身后空空荡荡,一无所有,情知不好。一柄利剑无声无息刺穿他的前胸,只见傅传书阴侧侧道:“师弟,莫怪师兄心恨手辣,因为你知道的太多,所以只有死,因为死人才不会泄漏秘密,否则难免有一天你会说出去,我岂不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忤逆不孝的昆仑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