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轻轻点下了头,这样一来,科西嘉的自治实质上是没有受到影响的,劳伦斯最初所指定的大臣们不过是在将来把他们的头衔变更为了常务次长而已。
而且,仔细想来,路易十五确实不是要借此机会干涉科西嘉的自治,如果是那样的话,路易十五根本不至于把奥尔良公爵和莫普大法官这样的当朝重臣安插到科西嘉内阁中去。
“至于国王陛下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莫普大法官盯着劳伦斯的眼睛,轻声问道:
“您应该已经有答案了吧?”
劳伦斯严肃地同莫普大法官对视了一眼,对方的名字也在那份名单上。
在极为短暂的思考后,劳伦斯声音低沉,一语道破说:
“因为王储殿下太年轻了。”
莫普大法官一愣,旋即重重点了下头,苦笑道:
“您太过聪明了,波拿巴阁下。”
劳伦斯已经明白了,路易十五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就将他给新王安排的内阁班子凑到一起来,就是因为国王陛下担心将来的路易十六没有能力独自掌控内阁与政府。
在正常情况下,老国王一般会将他所中意的臣子特意放到地方或者国外历练,留给将来的新王来提拔任用。
这样的做法在东方王朝中也屡见不鲜:许多老皇帝会专门将一些有潜力的年轻官员贬谪到地方,从而给未来皇帝一个施恩提拔的机会,有着这份提拔之恩,臣下也就会对君主更加忠心耿耿了。
比如,在这份名单上的杜尔哥,路易十五很早就欣赏他的才能以及在学术界的名声了,但迄今为止都一直将他放在利摩日这个远离巴黎的市镇担任行政长官。
韦尔热衲伯爵与莫尔帕伯爵也是如此,前者被放在国外当了三十年大使,后者则是被流放贬谪了将近三十年,而他们也都在历史上路易十六继位之后被立即召回中央,一夜之间平步青云。
但是,这个世界的路易十五已经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留给王储的时间已经不多。
而路易王储在继位之后,以这位年轻王储稚嫩的手段和平庸的才能,王国朝政很有可能会被某位公爵所把持,这样一来,即使路易十五在内阁名单上用心再多也是徒劳,因为路易十六在那种情况下根本没有能力掌控内阁。
恐怕这就是为什么路易十五要提前将这届内阁聚集在一起,国王陛下必须趁着自己尚在的这段时间,将这个忠于王室,忠于王储的派系所扶持起来,以免他们将来根本没有执政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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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这也是为什么路易十五还在名单中加入了莫普大法官与奥尔良公爵这样的重臣——他需要几位当朝重臣的协助,来增强这个派系的实力,使将来王国的权力平稳过渡到新王手中。
总而言之就是,王室的专制权力已经受到了威胁,为了保证王室权力不在将来落入舒瓦瑟尔这样的强势公爵手中,路易十五被迫要增强王储殿下的政治力量,提前培育一个忠于王储的政治派系。
“这样想来,路易十五特意选用科西嘉内阁来作为这个派系的载体也就很好理解了...”
劳伦斯叹了口气,闭目沉思着。
“既然您都明白了,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莫普大法官见劳伦斯已然洞悉了一切,也就不再客套,直接代为传达了国王陛下的意愿:
“这一届内阁成员被陛下称为金色鸢尾花派,而陛下希望您来领导整合这个派系。”
劳伦斯没有贸然说什么,只谨慎地反问道:
“如果是为了最快速度的整合党派,您和奥尔良公爵这样德高望重的大臣才更为合适吧?”
“不不,奥尔良公爵无心政治,在王储殿下继位之后他就会辞职,甚至会更早。”
莫普大法官摇头否定,语气很是坚决:
“至于在下,国王陛下希望我在王储殿下继位后接任首席大臣,负责国务,这样的话,党务也就不适合由我也一手揽管了。”
“所以由我负责党务...让我来做党鞭吗...”劳伦斯眯眼呢喃着。
看来,国王陛下是希望让莫普大法官来做治国理政的首席大臣,由劳伦斯来做忠心耿耿的近侍总管。
“除此之外,我还得提醒您一下。”莫普大法官忽然说道:
“当您开始领导金鸢尾派后,就得好好审视和舒瓦瑟尔公爵的关系了。”
劳伦斯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莫普大法官等待了一会儿劳伦斯的反应,见没有回话之后继续说道:
“您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国王陛下忌惮舒瓦瑟尔公爵,所以金鸢尾派的成员基本上都是反对公爵的。”
劳伦斯低头瞥了一眼那份名单,点了下头表示没错。
韦尔热衲伯爵历史上就与舒瓦瑟尔公爵不和,舒瓦瑟尔不信任他的外交能力,多次将他从国外召回;莫尔帕伯爵当时遭到流放贬谪也是因为得罪了蓬巴杜夫人的派系,舒瓦瑟尔公爵当年就是这个派系的核心成员。
其余也有不少人同舒瓦瑟尔公爵有着或大或小的冲突,至于舒瓦瑟尔派系的成员更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份名单上,劳伦斯可能是唯一一个例外。
莫普大法官沉声说道,似乎是在传达路易十五的旨意:
“但如果您宁愿放弃金鸢尾派也要站在舒瓦瑟尔公爵一边,那么您的政治生命就只能在科西嘉延续了,法兰西不会欢迎您的,波拿巴阁下。”
劳伦斯闭上眼睛,这个道理不用对方说他也明白。
在国祚传承、王位交接的大事上,路易十五是会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且冷酷的。
倘若劳伦斯真的选择了舒瓦瑟尔公爵,那么同王室这一边就可以说是恩断义绝了。
但是,反过来也是一样,这是一个毫不含糊的站队问题。
在之前,由于忌惮舒瓦瑟尔公爵的实例,路易十五还不会过于紧迫地要求劳伦斯离开这个派系。
而如今,路易十五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情况下,他已经不能容忍、也没有时间容忍劳伦斯继续和舒瓦瑟尔的往来了。
“我明白了。”劳伦斯平淡地说道,惜字如金,扶着额头沉思着什么。
“希望您是真的明白了,顺带一提,舒瓦瑟尔公爵马上就要回到巴黎来参加加冕典礼了,向国王陛下做出您的觉悟吧。”
莫普大法官最后看了眼劳伦斯,将那两份名单留在桌上,起身离开道:
“是继续寄人篱下,终日生活在舒瓦瑟尔的阴影中,还是打破天窗,朝着无上权力更进一步,全在您的一念之间了,波拿巴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