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寒冷的山地冬夜,简易掩体里的煤油气炉彻夜都在嗤嗤作响的燃烧着,为这个狭小的让人即便坐着都很难彻底直起腰的空间提供着至关重要的温暖。
掩体边缘的位置,靠着墙躺下来的卫燃将那台尼康相机架在自己的行李箱上,一番调整之后,朝着对面靠着墙坐着,怀里抱着RPG的阿卜杜勒以及他身边同样抱着RPG的哈基姆按下了快门。
在略显漫长的曝光之后,正忙着将几个40发弹链连接在一起的二人总该在底片上留下些许的影子。
心满意足的收起了相机,卫燃躺下来盖好了脏兮兮满是沙子的毛毯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远不如昨天晚上在那座山洞里舒服,拥挤的空间,掩体外呼嚎的山风,边角处挤进来的低温,以及身下凹凸不平的地面,当然,还有对明天的担忧。
这一切都让卫燃以及对面的两人时不时的惊醒,或是扒开边角看一眼外面的天色,或是裹紧身上的毯子,在又一次的辗转反侧中艰难的进入了梦乡。
当卫燃又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毛毡外的启明星已经格外的清晰,他也彻底没了睡意,索性从掩体里爬出来看向了对面的那座山。
虽然离着有些距离,但他仍旧可以勉强看到一个昨天傍晚没注意到的简易掩体。
此时,那掩体里正有人从里面爬出来,并且热情的朝着这边招手——是哈比布拉。
同样招了招手作为回应,卫燃走远了些来到山的另一边,选了一块看着最周正的石头当作靶子,撒了一泡带着浓烈羊膻味的晨尿。
等他再回到简易掩体周围的时候,阿卜杜勒和哈基姆也已经醒了,此时他们正在掩体里进行着至关重要的晨礼。
没有打扰他们二人,卫燃只是默不作声的利用只剩下最后一点燃料的大饼炉将不锈钢小锅里仅剩的羊肉汤煮沸给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个人都盛了一碗,随后熄灭油炉,连同不锈钢小锅都借着行李箱的掩护收了起来,顺便也拿出了工兵铲。
此时他们的晨礼仍未结束,卫燃也就没有过多的打扰,独自拎着铲子往远处走了一段距离,先试着举起相机框住远处的掩体,稍作犹豫之后,他又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满意的用鞋尖在满是沙砾的地上画了个十字。
以这个十字为基准,他抄起工兵铲,认真的构建着一个足够隐蔽的单兵掩体。
他这次不能杀人,所以他帮不上阿卜杜勒和哈基姆,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足够近的距离足够详细和客观的记录下即将发生的一切。
不等他忙完,阿卜杜勒二人已经结束了晨礼。
见状,卫燃立刻丢下手里的工兵铲,重新拿起相机说道,“在吃早餐之前,让我先给你们拍几张照片吧。”
“在哪拍?”阿卜杜勒最先开口问道。
“你们来决定吧”卫燃随和的说道。
“我就在这里吧”
哈基姆说着,已经重新背上了RPG火箭筒,并且站在了防空机枪的旁边,“我就在这里拍吧,维克多,请把我和我的武器都拍下来。”
“没问题”
卫燃点点头,稍稍往前了几步,用取景框圈住了笑的格外灿烂的哈基姆,以及被他单手扶着枪管的防空机枪。
“把这张照片和那封信,还有这本骨蓝鲸全都转交维达吧。”
哈基姆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本骨蓝鲸递给了卫燃,“如果你能找到她的话,无论她是否组建了家庭,都告诉她我已经死了,死在抵抗苏联侵略者的阵地里。”
“如果你坚持,我会如实转告的。”
卫燃郑重的接过了那本仅有巴掌大的骨蓝鲸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该我了”
阿卜杜勒脱掉身上的马甲用力抖了抖,重新穿好之后走到了不远处的山顶平地边缘,“就在这里拍吧,把我身后的阿芙汉尽可能多的拍下来,但是不要拍下我们的阵地,我想让乔娅的回忆里有关战争的部分少一些。”
“如您所愿”
卫燃再次举起了相机,朝着这个故作开心,摆出欢呼表情的老战士按下了快门。
最后给这师生二人在战壕里拍下一张捧着搪瓷缸子喝羊肉汤的照片,卫燃三两口吃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最后问道,“还有什么是我能为你们做的吗?”
“保护好你自己就好了”
阿卜杜勒带着年长者特有的慈祥说道,“等下我们没有精力保护你,所以你要尽可能的躲远一点,如果我们死了,你不用管我们的尸体,去找哈比布拉,让他带着你离开这里。
如果他也死了,你就去找任何还活着的游击队员。如果他们都死了,你就只能自己骑着毛驴去找马赫布卜了,但愿你还记得回去的路。”
“坦白说我是个路痴”
卫燃爬出简易战壕说道,“所以就算为了能让我活着离开阿芙汉去给哈基姆送信,你们也要活下来。”
“我们尽量活下来”哈基姆露出个憨厚的笑容,以及从口腔里蒸腾而出的大团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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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喝羊肉汤”
卫燃说完,忍不住朝着他们再次按了下快门,随后走向了相隔不远的那片没有完成的单兵掩体,重新抄起工兵铲开始了忙碌。
在他格外仔细而且绝对专业的忙碌中,一个只能让他蜷缩着身体蹲在里面的散兵坑终于在太阳升到最高点之前被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