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梦境,有限空间里逼迫而来的深层存在,在三维空间上难以躲避的局限空间、视觉使用不便的昏暗情境,无一不在逼迫着潜意识动用现世所没有的手段。
非凡记忆、精神感官、层面穿梭,在一次次使用中固化入意识认知、神经条件反射,由“非我”转化为“我”。
来自夺面者的伤痕不是病因,而是诱因,在每次拥抱深层馈赠的累积上推了一把,加深了联系。
精神早已被改造,主观意识对使用全新感官给予默许,当然不会认为深层“同类”的一点刮擦是需要清理消毒的“非我”,这就是所谓“遗忘”的本质。
下沉和上浮的速度在加快,但始终需要稳定环境、发动时间,也永远不可能赶上真正的深层生物那样自如来往,甚至不如转化大半的句偻怪人水平。
那种库普描述中当面消失、背后闪现的能力,克拉夫特需要十倍以上的时间才能分步实现。
与深层联系日益深入的精神与完全是现世造物的肉体混搭,倒逼加快进程。噩梦越是频繁地诱出使用深层相关能力,联系越深,反向又促进了精神产生更多的噩梦。
恶性循环,或者对精神中的那些改变而言,这是回归来处的正循环。
但如果只是这样,就是一条死路。
假设那些深层生物的运动是鱼跃出水面又回到水中,两者亲密无间。那现在的状况就是一次陆地生物的失败跳水,没有姿态控制,层面间接近的速度又拉到了极限,水花四溅、一片狼藉。
一次错误的层面迁移,在梦中看来是为了躲避筑洞者,潜意识调集了所有精力试图实现深层生物那样的穿梭。
而人类躯体牢牢拖住了后腿,直到抽干承受力极限也没能做到,不可控“余力”全都变成了扩散的“水花”,产生某种层面间的错乱,差点把身体卷入其中。
克拉夫特试着活动身体,但枯竭的精神不支持他这么做,肌肉的微弱抽搐只是使他失去了平衡。
库普急忙伸手握住了他僵直的左臂,两人同时发出一声痛呼。
“这是什么?”有丰富受伤经验的扈从反射性吃痛松手,但很快反应过来再次抓住。
刺痛掌心的是几片从未见过的暗澹石料,大概是在刚才的错乱中被嵌入了克拉夫特左臂,血液顺着固定着虚握姿势的手指滴落。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他扶着克拉夫特坐到床边,在长久的沉默后,后者突然谈起了听起来毫无关系的内容。
“我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克拉夫特捏住一块石片,试着把它拔出来,但没有成功,“有个人独自在陌生的地方醒来,那里有一座高塔,黑色的高塔。”
“您需要些绷带或者温水吗?”库普想劝他消停会,可克拉夫特看起来不是会被他说服的样子。
“在令人绝望的孤寂中,沿着只容一只脚的狭窄小道,他爬上了那座没有台阶的高塔。”克拉夫特用险峻的语气继续讲述,似乎只为了满足自己的倾诉表达欲望,又像祭祀在火堆边传达某种寓言故事。
“他攀至高塔顶部,推开挡路的石板,见到月光……和月光下一望无际的熟悉原野。”
“踏上荒草埋没的古道,淌过河流,石桥的遗迹令他感到似曾相识。”
“最终他走进了一幢熟悉又陌生的城堡,加入灯火辉煌的宴会中,宾客发出最恐怖的尖叫,惊恐晕厥、或四散而逃。”
“那罪魁祸首,站在他面前的一道拱门内,其异形怪状的憎恶之貌绝非人类。”
“他逃走了吗?”库普感受到厚实衣服也无法挡住的寒气。
“没有,他走到那道拱门前伸出手指,那怪物也伸出骨爪与他相碰。那一刻,记忆雪崩般袭来,足以摧毁一切的真相击溃了他。”
“那是……”
【一面镜子】
……
两天后,慰藉港传奇诊所照常开张。只是正厅里多了一道遮挡另半边的帘布,那位受人敬爱的医生左手似乎有些不便,印证了之前身体不适的说法。
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