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贾珩闻言,一时默然。
探春却被对面少年的沉默弄得一颗芳心直往谷底沉去,只觉手脚冰凉,竟有种被潮水淹没、喘不过气来的绝望,玉容渐渐苍白,将一双英气、明媚的大眼睛,泪眼朦胧地看着贾珩,少顷,轻声道:
“珩哥哥,我若是这么想过,管叫我……”
贾珩近前几步,拉住探春的藕臂,皱眉道:“好好的赌咒发誓做什么?”
“珩哥哥,我……”被贾珩拉至近前,呼吸相闻,探春心头剧震,抬起一双莹润如水的眸子,定定看着少年。
“我都知道的,方才沉默,只是觉得你对这个事情太看重了,实在没有必要,我若是那般看你,我也不会说这些年苦了你了。”贾珩目光温和地看着探春,笑了笑,轻声说道:“旁人不知,我却知道,你虽跟着二太太一起长大,但心底也藏着环哥儿他们娘俩儿,否则,真要心无挂碍,直接当没看见就是了,正因为心头记挂着,才觉得难受、委屈,毕竟他们……也不是省心的,你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大抵是这么个心思吧。”
探春闻言,睁大了眼睛,粉唇轻颤着,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眼泪夺眶而出,将头埋在贾珩的怀里,颤声道:“珩哥哥……”
贾珩见状,默然了下,也只好搂住探春的肩头,轻轻拍着后背宽慰,缓缓道:“还记得我方才说的话吧?你若是男儿身,或能立一方事业来,那时,也自有你的道理了。当然现在虽是女儿身,也没什么的,你若自立自强,府里上上下下哪个敢小瞧了你?我知道你这些年没少受着委屈,所以那天,见姨娘那么说,也有些听不下去。”
这么一想,突然想起他的一方手帕,似乎还在探春手上。
探春闻言,也是想起那天眼前少年给她递手帕的场景,芳心更是感动莫名,“呜……
说着,双手已环住贾珩的腰肢,将螓首埋在贾珩怀里嘤嘤哭泣着。
只觉天地之间,似有那温暖、赤热的胸膛,才是避风港湾。
“好了,好了,也是大姑娘了,还学小孩子哭鼻子。”贾珩轻轻抚过探春的秀发,鼻翼间也浮起一抹澹澹的香气,并没有什么心猿意马。
过了一小会儿,贾珩宽慰说道:“好了,别哭了,衣服都快让你濡湿了。”
小主,
探春闻言,芳心一跳,也是止了啜泣,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蛋儿,看着前襟濡湿的一片印记,又羞又急,一张俏脸红若胭脂,嗫嚅道:“珩哥哥……”
贾珩道:“没事的,你也擦擦眼泪吧。”
探春“嗯”了一声,松开贾珩,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
一颗芳心怦怦跳个不停,方才她一时情切……
不过也没什么吧,这是珩哥哥呢。
贾珩从探春手里接过灯笼,朗声道:“还说环哥儿的事儿吧,等学堂落成,就送他去那里读书、习武,得良师益友陪伴,性情总会慢慢改易,实则,不管是他还是宝玉,长于妇人之手,一个举止瑟缩,一个毫无担当,终究都不是长久之计。”
担心小姑娘因为方才一事心生羞意,贾珩说这话时,只好端容敛色,声音带着几分严厉。
事实上效果好得出奇,探春虽心头有些羞涩,但面色如常,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轻声道:“你也别胡思乱想的,不管是自己的想法,还是旁人的看法,都不要太纠结、在意,方才在老太太屋里你也听着了,嫡庶之分,真有那般重要?若自己不成器,别说是哪个肚子里生出来的,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在这个世道儿,也寸步难行!”
有些话不好说得太透,但想来以探春的聪慧,应能明白其中之意。
本身担心别人如何看她,就说明嫡庶之分在探春心头还是有影儿的,虽不至如贾环那样恨不得是从王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但也未必不为出身感到自卑。
这并不冲突,人的心理活动本身就很复杂。
探春螓首点了点,柔声道:“珩哥哥,我记下了。”
珩哥哥和她一样,也是旁支呢。
贾珩说着,就到了月亮门洞,顿住了步子,看向探春,温声道:“好了,回去罢。”
探春点了点头,目送着少年提着灯笼离去,一直看不到灯火人影,才收回眺望的目光,凉风吹来,幽幽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