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三份

顽贼 夺鹿侯 2305 字 2个月前

从日月山沿拉拉河向北,汇入湟水的坡地,二十余骑头戴红缨帽,向东缓行。

日月山诸番头目贡布多吉摘下红缨帽,回头看了一眼跟随自己的人。

七部首领各携子侄,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因内心忐忑而愁眉苦脸。

秋季不单是丰收的季节,也同样是给朝廷纳马、向蒙古人纳添巴的时间。

往年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该赶着四十匹良马送入西宁茶马司、赶二十匹驮马载茶送去黄河南的小河套了。

可是今年多了山下这支军队,那个叫带刀子的人也说,他的首领要十分之一。

尽管戴道子说过,从今往后,他们不需要再向大明朝廷和蒙古小拉尊纳马纳添巴,可事实上三家都是这么说的。

大明朝廷说纳马可保太平,小拉尊也说不必再给大明皇帝纳马,可说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

大明皇帝不会为四十匹良马为他打一场仗,小拉尊也同样不会为两千斤茶而发兵扰边。

贡布多吉很清楚这里面的差别,纳马与添巴,其实不过是保护费。

不是被大明或小拉尊保护,而是保护不被他们本身掠夺。

贡布多吉从初上战场的男孩成长为部落头人的过程,就是看着那些忠于大明皇帝的头人接二连三死于非命的过程。

忠诚永远值得被歌颂,即使在贡布多吉看来,忠诚也能让枉死之人的人格更加高尚。

但在边境的无主之地,顺从的见风使舵,让自己不值得被攻击,才是保全部众的唯一方法。

因此面对河谷里这支军队,当巫师的法力用尽,贡布多吉同样除了顺从之外别无选择。

只不过他们很难再拿出四十匹马或两千斤茶了。

远远地,贡布多吉看见了大营,没有栅栏的营地在一片白色营帐的保护下,飘扬着红色的旗帜。

旗帜之下,两列背挎长矛的马兵按刀,长矛尾部系有绳环,套在他们右脚的靴子上,个个马首相对,留出一条丈宽通路。

而在通路最外侧,有个战马披挂扎甲、战马当胸贴一块老虎补子的年轻骑兵,穿着与后面骑兵一样的赤红色棉甲,按刀等待着他们。

间隔二百余步,贡布多吉带人翻身下马,留首领们的儿子看护马匹,七名头人摘下红缨帽,相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看见忐忑。

贡布多吉的眉头似乎从来没有伸展过,在脸上皱出深深的纹路,口中含糊不清地哼出一声,硬着头皮朝前走去。

都已经到了这里,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走向营地的路上,他一直在心里暗自复习许多年没说过的汉话,这活儿他已经练好几天了。

他们袒肩披着袍子,腰间系着皮带,皮带上挂了火镰、针线筒子、火药壶子、栓绳的打狗棒子、绳编的牧鞭投石索、马鞭和小刀。

那条皮带几乎带着西番男子全身家当。

终于,走到营地边沿,贡布多吉生疏地拱手行礼:“将军,我们是日月山七部头人,还请带我们去见大帅。”

刘承宗在马背上楞了一下,旋即释然,笑眯眯地翻身下马,点头道:“跟我来吧。”

他很重视来自日月山的七个西番首领,所以才亲自出来迎接。

尽管这几个部落的人丁不多,算上男女老少加一起也不过几千人,散布方圆上百里。

但这是第一批愿意归附他的西番部落,是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

而对于已经进入海北的陈钦岱那条线,虽说岱青还在等着五百汉人进驻,但刘承宗打从心里不太乐意今年派人过去。

太冷了,岱青那边没房子,让他亲自带五百人跑过去挨冻,他不愿意;更不能自己在俱尔湾暖暖和和,把手下派过去挨冻。

所以他打算把陈钦岱先叫回来,明年开春再去找岱青。

反正岱青和贡布多吉一样,都依附于盘踞在小河套的小拉尊。

不过再一次被人认为是骑红毛马的小队长,刘承宗觉得自己也差不多该换身行头了。

边兵出身的刘承宗,不同于那些武举出身的将军,比起在仪制上压人一头获取威严,长时间以来他的威信来自胜利。

胜利带来钱财与食物,这让他在旱灾里的陕北无往不利,就算穿个麻布口袋,别人也一样会尊敬他。

而普通的甲胄,能在第一线战斗中保证他的存活率。

所以很长时间里,即使得到更加美观的甲胄,他也不会穿,至多把质量更好的甲片装在自己的旧棉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