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杨鹤只身走过握桥。
背后的兰州城依然宏伟巍峨,再向前不远,就是西军的围城壕沟,道道壕沟之后是数不清的旌旗拒马。
他回头看了一眼城头,有人满是紧张地扶着城垛,似乎是巡抚练国事。
尽管他告诉练国事不必准备军队,但张应昌还是没在城头,应该在瓮城里陈布军队,随时准备杀出来。
但这对杨鹤来说无济于事,如果刘承宗真要打死自己,那只是一转眼的事儿,再多军队也救不活自己的性命。
向前看,他不知道有多少杆大追风枪和多少位神器指着自己,只是咳嗽两声,咽下口水向前走。
皇帝让他来斥责刘承宗,叫刘承宗退军……战场上都输了,单凭他一张嘴又能说得什么,无非只能看刘承宗想不想退军了。
也许某一步,就是此生的最后一步了。
不过很快,远处的壕沟被架上木板,有执旗将官单骑出营,迎着他奔来,走近了在马上抱拳道:“老尚书,大帅请你入营。”
杨鹤点点头,向前的脚步快了几分。
早在招抚刘承宗时,他要远走西海,杨鹤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他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当时他心中对这时间的预料,是十年二十年。
这才不过短短三年,刘承宗就从青海出来了,而且比过去更强大。
单就这次,其实杨鹤早就到陕西靖虏卫了,只不过前线大军打得太快又败得太快,让他没办法往前走,万一刘狮子要打兰州,他钻进兰州城是自投罗网。
直到战线稳定在兰州,确定刘狮子没有攻陷兰州的意思,这才找准时机穿过战场进入兰州。
没过多久,杨鹤穿过练兵步营的营地,走到了帅帐之前。
对曾经任职三边总督的杨鹤来说,这座帅帐……非常眼熟啊。
杨鹤不禁在心里想象着刘承宗的样子,想象刘狮子会给他什么样的下马威,思索该如何谈话,引路的将官便在帐外行礼。
“大帅,杨鹤带到。”
那将官的话音刚落,没过多久,帐帘就被撩起,露出年轻将官面含笑意的脸:“杨总督远道而来,帐中已备下薄水,还请进来稍解疲乏。”
没有什么下马威,刘承宗的帅帐里甚至连个护卫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
这不禁令杨鹤心生些许怅然若失,这刘狮子也太……这叫什么,礼贤下士,合着我这六十岁的老尚书,在他眼里是个下士?
刘承宗端着瓷壶,给杨鹤倒上水,这才问道:“老总督不远千里来见我,有何贵干?”
“刘将军,你为何出尔反尔。”杨鹤把水碗放在一旁,问道:“既已入西海,为何祸乱河湟?”
“老爷子,你这不是说笑话吗?”
刘承宗没有杨鹤想象中的恼羞成怒,只是轻笑一声道:“这两三年我东征西讨,慑服海贼火落赤诸部,南下囊谦讨平番酋顿月多吉,又北虏绰克兔南侵,如此光景,但凡能不打仗,我不会向东发兵。”
他伸手在二人之间划出条线,道:“可陕西做了什么?他们断了河湟的粮,不准河东米粮贩入河湟,河湟米粮被我买空,百姓起来造朝廷的反,朝廷官军趁机煽动土官起兵。”
“仗是你们要打的,打输了又报怨我为何发兵?”
杨鹤被说得语塞,据他了解,事情好像确实是刘承宗说的这样,他皱眉道:“那你为何不上表朝廷要粮?”
“哈!”
刘承宗万万没想到杨鹤会说出这句话,突然没绷住笑出声,随后才道:“击溃三镇总兵,我打下他们大营,营内仅十日粮草,三镇边军都没粮,我找朝廷要粮?老总督想一想,朝廷会给我粮么?”
杨鹤再度语塞,他有点后悔自己问出笨蛋问题。
朝廷官军都吃不够粮,又怎么可能给对峙状态的刘承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