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灰心归灰心,曹文诏倒也没放弃。
前营主将神光显满面死灰地跑回中军,滚鞍下马抱拳道:“曹帅,敌军营中藏炮,弹雨如霰,我兵损失惨重,军兵为敌声势所摄,错失良机。”
“还请曹帅以骑兵左右掩护,骗其火炮转移,卑职以骑兵下马,驱马再冲一阵!”
神光显很清楚,刚才是自己被吓住了。
如果能坚定信念,在敌军发炮之后快速组织兵力继续进攻,趁其火炮重新装填的时间,以骑兵下马,驱马冲阵,用战马遮蔽枪子,有很大机会能一鼓击破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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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实话,神光显也觉得不能怪自己。
五百马队瞬息之间被打没了,这事儿放谁身上不慌啊。
实际上就让骑兵下马,驱马冲阵这个战术,如果没有前头那一阵火炮,就算拿刀子逼着神光显,他都不会发狠到选择这样的战术。
他妈的,他是恨啊。
自己营下五个最精锐的选锋大队,都交给曹文耀,现在生死不知。
五个骑兵大队,又被刘承宗一阵火炮打没了。
最关键的是,正常情况下一个营遭受这么大的损失,军官基本上该死一半了,直接撤退就完事儿了。
偏偏他营内一千军队都是成建制被打没的,剩下两千军队还建制完整,战斗力保存得很好,还他妈得接着打。
但曹文诏很清楚,神光显的兵打不了。
一个营被削掉三分之一,剩下的士兵个个心存恐惧,现在让他们冲上去打,在士兵心里跟让他们去送死没什么区别。
曹文诏摇头道:“既已错失良机,也就不急了,你带兵从西边绕行,作势要攻西面,我另发一部自东面环绕……刘承宗这军阵南边火炮数目不对,他……”
曹文诏说着,脑子一阵眩晕,口中的‘他’字也变得哽咽,叹了口气才稍稍缓解。
他从没受过今夜这般委屈。
过去与后金军交战,曹文诏突出一个勇猛无敌,杀得八旗丢盔卸甲;在关内平叛,利用农民军的招安心态,招降杀降更是智计百出,把叛军渠帅耍的团团转。
唯独这个漫漫长夜。
整个人就像被笼罩在刘承宗的阴影之中,北方营地被烧成飞灰,四营军队被小股敌军夜袭扰乱自相残杀,侄子横死沙场,弟弟不知所踪,军队彻夜未眠、带兵兜来转去。
好不容易找到敌军所在,人家却好像就在等着他凑上来吃炮子一般,在大阵一面备下十二门重炮。
何德何能啊!
还袭杀阵斩刘承宗……曹文诏恨不得把出这馊主意的洪承畴拽着领子提过来,让他看看这车垒。
袭你妈个头,我的马能跳过去吗?
待涌上心头的悲哀稍稍压下,曹文诏这才继续对神光显、卜应第道:“一个营不该有十二门重炮,他这是偏防大阵一面,我们得把他们的炮定在南面,偏攻别处。”
这年头不流行火炮集中编制,单是十二门重炮,即使是以大将军那种重量,一门炮也得配两辆车、六到八头大牲口,连炮兵带马夫超过十个人。
再算上其他小炮,一个营如果配属十二门重炮,那这个营就不需要干别的,打起来根本走不动。
“还是要偏攻一面,但要想让火炮定在南边,卜参将,你这个营就不动了。”
曹文诏对卜应第道:“你们在其阵一里外掘壕筑墙,把敌军逼出来。”
卜应第当即抱拳领命,但还是提醒道:“曹帅,话虽如此,但我军兵粮……筑墙也围不住敌军啊。”
“他怎么知道我没粮?”
曹文诏说这话,自己都没信心,末了语气一软:“知道也没事,不是非要把他逼出来,只要他的炮不动便是了。”
说实话,这一宿都被刘承宗算计着,他这会儿还真不敢确定,刘承宗究竟知不知道他的粮草困境。
但知不知道其实都无所谓,今夜的血仇已经太多。
不用等到兵粮吃完,他现在就要报仇。
随着军令传达,军队在夜幕下快速调动,两支马队一左一右围绕刘承宗的大阵开始移动。
营地正中以战车为基的高台之上,周围不举火把,一片漆黑里,刘承宗望向阵地外围,把曹文诏的部署看得清清楚楚。
他倒不怕被火炮集火,四面大阵包裹着他,这个距离早就超过了明军火炮的有效射程,就算真打也打不准。
不过对他来说,军阵外面并非只有两支骑兵移动,而是三支。
北边,是刚夜袭失败后重新聚拢的明军骑兵。
“张兄,火箭呢?”
张天琳本来面无表情站在刘承宗身边,此时一听火箭,一双眼睛都在黑夜里发光发亮:“大帅,带着呢,带着呢!”
又能炸人了!
刘狮子抬手在北边画了个范围:“拿一半,把北边那帮人炸了。”
张天琳本来挺兴奋,闻言愣住,激动的心情都被浇熄了,道:“大帅,那边太黑,咱看不清,这……炸过去浪费火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