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郡主随手将书放到榻边的月桌上，接过筎风递过来的一碗糖水，将其捧在掌心，感受着杯壁的温暖。

她轻轻抿了口糖水，那甜意直击心扉，化作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她眉间的褶皱。

也许是因为记忆中鲜少有这样甜蜜的时刻，所以她偏爱饮些糖水，只是身子一贯不好，不得多饮。

事实上，她本以为自己熬到十岁便已是极限，不曾想，竟磕磕绊绊地活到了十六。

熬死了城令时，熬死了假皇帝，熬死了贵妃，又熬死了几位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的朝臣，可自己呢，偏就是死不掉。

说来也怪，分明有数次她已是奄奄一息，偏就是有口气吊着，强使她撑了过来。

长乐郡主苦中作乐地想，大约是勾魂的使者见她貌美，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她吧。

“今年的雪，太大了……”

思绪纷繁之际，耳畔传来海棠幽幽的声音。

她顺着海棠的目光望过去，窗外飘飘洒洒着鹅毛似的大雪。

她轻轻长叹了一声，“是啊，太大了，这场雪已经断断续续的下了大半个月。人言道，瑞雪兆丰年，但这样的雪却不是什么好兆头。盟内的兄弟们都安排出去了？”

海棠点了点头，正色道，“只是京城有坊市九十，每座坊市占地百余亩，咱们带进京的人数有限，所以我只将人都安排在了京畿卫看护不严的最外围的那二十几个坊市。”

“甚好。大雪之时，民多冻死，房屋亦有塌陷之危，让咱们的人都看好了。再有，不必吝啬于钱财，不论是对咱们的人，还是对京中百姓。这些年咱们累积的金银财帛不少，既取之于民，自当用于民需。”

“是。”海棠抬眸望了郡主一眼，斟酌了片刻后问，“郡主，京城之人待您并不友好。在他们口中，您是狠心弑母，冷眼瞧着城家多年经营毁于一旦的冷心冷肺之人，您为何要……”

听闻此言，长乐郡主轻笑了一声，“难不成你忘了，我们便是在这样的冬日相遇的吗？海棠啊，死在冬日的人已经够多了。”

海棠的眼中似乎有光芒闪烁，眼底翻涌着对她的疼惜。

她抛弃了婢女的身份，轻轻握住长乐郡主那几近骨瘦如柴的右手，仿佛回到了九年前与尚是城默然的小姑娘相依为命的那些雪夜。

那些路上满是冻死骨的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