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若菊礼貌地唤了声:“王大人。”
“哎。”老人笑了笑,应下。
王晖文身旁就是她父亲,她能感觉到爹在看她,但她视线直接越过,恍若未见。
王晖文坐回去,老村长则拍拍他身侧空位,面带慈色的叫她先坐。
果真在等她,于若菊径直走过去,入座。
花了几秒判析一圈,她发现来人皆是镇上颇有名望和话语权的长辈。都认识,所以也没什么可惧之处。
于瑞兆也亦步亦趋跟在姐姐后面,被于父用一句“小孩跑来干什么”给轰了走。
目送儿子回了房,于父拿眼瞥于若菊,冷声道:“还知道回来啊。”
老村长不理解,问道:“若菊前面去哪了?”
于父轻哼:“谁知道。”
一段对话过去,于若菊未曾去看她父亲一眼,她笔直地正视前方,面无表情。
大概察觉到了于家父女间的矛盾,王大人拉回正题:“若菊,你回来的刚巧,我们正聊到你。”
老村长望了眼于若菊和她父亲:“刚才已经和你爹说了,但他叫我们亲自跟你讲,所以我就开门了,我们这边呢,先不管年轻人想法,还是坚持不走,不想走的道理,我们也讲不清,”
老人在自嘲:“你就当一群老不死的,心里迈不过这个坎,人年纪越大越固执,没办法看着祖宗世代生活的地方在我们手里丢掉了。”
“春节之前尉迟大人又来找过我一趟,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说到这里,老村长黯然:“威胁我啊,说年后他就不亲自管这事了,费神,他要么撂担子找官府出面,要么直接去找些地痞流氓,回头出了点什么事,也别怨他。”
于若菊:“……”
老村长慢吞吞讲下去:“我们知道你和尉迟大人关系好,想你再给他说说,房契的事急不得,多商量总比草率决定要好。”
于若菊并未矢口否认,只问:“我和尉迟大人关系好,你们听谁说的?”
“看不出来么,”张小七的父亲掺进了话题:“小七隔三差五就搁她娘那说你命好,有富贵人家追求你。”
于若菊弯唇,眼底磊落:“他追求我和我劝他别拆有关系吗?”
王大人抖了抖身子:“别多想啊若菊,我们不是来逼你,就我们坐的这屋,是你爷爷奶奶留给你的吧,你就忍心把它卖了?”
于父轻蔑吭气,直道女儿别有用心:“你们让她去劝那些混账东西?老太婆死之前想不通非要把房子给她,她巴不得早点卖掉,拿到钱,自己跑出去过快活日子。不孝女,几年前就想撂下我们跑了,别以为我和你娘不知道,当初就该直接把她卖掉。”
说到最后,中年男人死盯着她,忿忿不平得很。于若菊听得发笑,什么话都没说。
到底是做过官的人,王大人听得颇为反感:“你怎么这么说女儿呢,你们家这几年多亏若菊了,大家都看在眼里。瑞兆在东京城念书,没若菊他哪有本事进私塾念书。”
是啊,一时间,附和声起。
“是是是,她了不起,”于父满口挖苦:“我几年不在家,她都跑我头上来了。”
见气氛不妙,老村长赶紧来中间缓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外话,”他和气地对于若菊笑道:“若菊,我就想问,你自己心里想卖吗?”
于若菊没作声。
于情,她不想将爷爷唯一留下的念想卖掉;
于理,她觉得牛家村做的这些事都是徒劳;
哈密人要拆的不仅仅是牛家村,他们连东京城里都拆,没见谁能阻止他们。
袅袅烟火气漫进于若菊鼻腔里,很多人讨厌柴火的味道,但于若菊习惯了,在铺天盖地的烟火味里,她反而寻到了些微异常的平静和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