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才这人干农活不行。早年跟汉魁学,但学艺不精。常言说:庄稼活说难学也好学,人家咋着咱咋着。可是,这庄稼活也不完全是人家咋着咱咋着的事,同样的一亩三分地,汉魁就比永才种得好,但永才自有自己的长处,脑袋瓜好使,能说会道,在倒腾牲口方面就比汉魁强得多。这两年,他偷偷倒腾牲口,着实也赚了几个钱,竟不能撒手了。
李堂村的袁福成,也就是“二滑溜”,当年曾跟随兽医站的老兽医赵老先生学过兽医,整天载着赵老先生走村串巷给牲口看病,深谙牲口行里的道道,后来自己也就成了牲口经纪。
每逢周围大集,“二滑溜”就骑着一辆破“国防”自行车,车褡裢里放着根鞭子,在牲口市里转悠着寻找买主或卖主。做牲口经纪,靠的是人脉和一张嘴,这两点“二滑溜”都具备,所以经他牵线搭桥的买卖很少有做不成的。
同行之间,有时也会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互相传递着牲口行里的信息,品评着牲口的成色,然后给出自己的报价。对快要成交的买卖,同行之间牛鞭一戳,利益均沾,多少弄点零用钱花花,彼此相安无事。家有家法,行有行规。对已经成交的买卖,经纪们是不能随便报价的,否则搅黄了别人的买卖,就会被同行所不齿,以后就成了同行里的败类。
买卖牲口的双方并不直接交易,全凭牲口经纪在中间斡旋,因此,这买与卖之间只有经纪人进行沟通。经纪人一边压卖主的要价,一边哄买主多出钱,从中捞取好处,这就是人们俗称的“割耳朵”。如果做经纪人不会“割耳朵”,那就别在牲口行里混。因此,凡是在牲口行里混饭吃的人,都被人看成是滑溜头,说的话也就没人完全信了,成了“二八抽”。所以,袁福成被人称作“二滑溜”也就不足为奇了。王永才入行较晚,至今还没落下什么名号。
崇印牵着大黑骡子来到牲口市的时候,王永才正蹲在一个小土坎上跟一个买牲口的人说悄悄话,看见崇印牵着骡子进了牲口市,马上离开小土坎直奔崇印这边走了过来。因为崇印是如今的大队支书,他想跟他打个招呼,套套近乎,也在情理之中,在农村谁不用谁呢?况且,崇印还是牵着牲口而来,作为经纪人,他或许能帮上点忙,讨个彩头。
“崇印,你也来倒腾牲口啊?”
“啊,永才叔,我正要找你嘞!”
“有事呀?”
“是啊,眼下地也种完了,我想把这头骡子卖了,换头母牛喂喂。”
“这么好的骡子,你也舍得卖?”
“我哪舍得?可这家伙不老实,家里人(指妇女和孩子)不敢使唤,没有母牛好侍候,再说,换了母牛将来还能繁生,最好是换头怀着崽的,来年一头就变成两头了。”
“这就难找了,眼下是冬天,不是倒腾牲口的最好季节,要是过了年开春就容易多了,不过,叔能帮你把这头骡子卖个好价钱,卖了钱,等开了春,你再买牛也不迟嘛!”
“我想现在就买了,不管肥瘦,只要咱好好喂一个冬天,填填膘,一开春就能下地干活了。”
“那我就给你碰碰吧!”王永才没敢大包大揽。二人正说着话,“二滑溜”笑着走了过来,看到拴在柱桩上的大黑骡子,近前瞅瞅,惊喜地问道:“崇印,这骡子不错啊,是你家的?”
“福成叔,你是行家,你看这牲口能卖多少钱?”崇印跟“二滑溜”本来就认识,见他过来,马上递了烟问道。“二滑溜”又瞅瞅黑骡子,想了想,然后伸出一把手指头,翻了翻手掌说:“能卖这个价。”
“一千!”崇印笑道。“二滑溜”点点头说:“嗯,差不多吧!”
“福成叔,你和永才叔是行家,咱都不是外人,你就给说个痛快价吧!”崇印知道“二滑溜”鬼点子多,嘴里没有多少实话。“二滑溜”用手挠挠头,又伸出了俩手指头,笑道:“最多再加这两个数,不能再多了。”
“嗯,也就这个数了,多要也是白搭。”永才根据行情判断,知道“二滑溜”这次没有藏奸耍滑。崇印笑着说:“我也就牵来给上上价,心里有了谱,才好掂量着卖啊!”
“这牲口矫情,喂好了出力能行,可一个冬天下来不知要糟蹋多少粮食,恐怕买主不好找啊!”“二滑溜”笑着说道。永才也说:“这牲口要搁在秋头上也许好找买主。”
“崇印,崇印。”三人正说着话,崇印听了喊声,四处看了一眼,只看见照泰爷领着一老头儿急匆匆从街里走过来。照泰边走边喊:“崇印,崇印,这大黑骡子咱不卖了。”
“你看看,你看看,你跟恁爹没商量好吧!”“二滑溜”笑着说道。王永才也被搞懵了,不知是咋回事,但他知道照泰绝不是崇印他爹,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使他一脸茫然。崇印却笑了,他自然明白是咋回事,便对二位经纪说:“哎,二位请看,买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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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照泰的亲家公卢玉章也来赶集,在街上碰见了照泰。照泰便把崇印那头大黑骡子要卖的消息给亲家说了。这老头儿一听就急了,害怕崇印出手,这才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卢玉章是拉脚的,靠两条腿给供销社拉了十几年的货。最近这几年,因上了几岁年纪,想买头大牲口当脚力,可找来找去也没碰到合适的夹板子牲口,就一直没买成。春天将这事给亲家公说了,请他帮忙寻摸寻摸,照泰虽答应了亲家,但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牲口,所以心里始终惦记着。今儿赶集碰见崇印要卖自己家的大黑骡子,感觉机不可失,便将骡子给号下了。可卢玉章是急性子,一听此事,非要拉亲家公过来看看不可。
“崇印,这就是爷的亲家公,早想买一头好夹板牲口。”照泰因远远看见永才和“二滑溜”已经盯上了这头大黑骡子,害怕失信亲家,连忙说道。卢玉章一上来就紧紧抓住崇印的手不放,好像怕他跑了似的,急急说:“大外甥啊,你要多少钱都可以,姥爷绝不含糊,可你千万别把这牲口卖给了别人啊!”
“照泰爷已经给说了,我哪能这么快就卖了。”崇印笑道。卢玉章听了这才放下心来,慷慨大方地说:“外甥,今儿说啥也不能走,姥爷好好管你顿饭,咱爷俩好好喝几盅。”
“这天还早嘞!”崇印笑道。照泰说:“你别管早不早了,走吧!”
崇印见二老死乞白赖地缠着自己,只好牵了黑骡子,告别了永才和“二滑溜”随他们去了。永才和“二滑溜”一看是这情况,也无话可说,只好笑笑,又去张罗别的买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