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大地虽未完全解冻,但天气已逐渐回暖。二月,杏花悄然绽放;三月,桃花又挂满枝头。勤劳的社员们开始了春耕生产,麦田里早已有人影晃动。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张敬业吃过早饭,便扛起抓钩和粪箕子出门了。崇印去他家两趟都没见着他。临近中午,他才从地里回来。老伴急切告诉他崇印找他有事,他这才放下粪箕子朝崇印家走去。他一进崇印家门,崇印便高兴地对他说:“敬业叔,您有好事了!”
“好事?我能有啥好事?”张敬业听了一脸愕然。这二十多年对他来说,好事实在太少了。他心想,难道天上会突然掉下馅饼来?崇印笑着说:“是好事,敬业叔,您得请客嘞!”
“崇印,是啥好事?你快说,真是好事,叔没二话,一定请客!”张敬业笑道。崇印则笑着说:“您别急啊!听我给您讲讲文件精神。文件上说了,凡过去被打成‘地富反坏右’的人,除极少数未改造好的外,只要多年来遵守政府法令,老老实实接受劳动改造,且未再做坏事的‘地富反坏右’分子,一律摘掉坏分子帽子,落实政策,给予公社社员待遇;其家庭出身的子女一律视为公社社员,不得歧视。”
“崇印,你说的这是啥?叔怎么听不懂啊!”张敬业听了顿时懵圈了。崇印进一步说道:“叔,文件早就下来了,只是公社领导太忙,一直压到现在,今天才专门开会进行了传达。您看,这是不是件好事?按照文件精神,您的地主帽子就不用戴了!”
“崇印,你能再说一遍吗?”张敬业听了崇印的话,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魂魄似乎都不在身上了。等他回过神来,崇印已经说完了。他好像没听明白,又问了一句。崇印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又说了一句:“国家要给您摘掉地主帽子,今后您就不再是老地主了,成了公社社员。”
“咱不是老地主了?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张敬业自言自语地说道。崇印又笑着重复了一句:“您现在不是老地主了,是公社社员。”
“我终于熬到这一天了,我终于熬到这一天了。”老地主浑身颤抖,两眼呆滞,喃喃自语了好久,终于憋不住了,捂着脸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哭得像个孩子。他突然站起来,蹒跚了几步,又像疯了一样向街面上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老少爷们,我张敬业现在不是地主了!”
崇印看着张敬业一路狂奔,哭喊着向街上跑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脸上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悲哀。
河湾公社自管政走后,周云汉被提拔成书记,马文立当了社长。这年春天,公社的三级干部会如期举行。周云汉传达了上级指示精神,对过去一年的工作进行了总结。在报告中,他在肯定工作成绩的同时,重点谈了当前农村变革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对有些生产组搞分地单干提出了委婉的批评,强调了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的重要性。书记的讲话无疑给反对单干的干部打了一针强心剂,却给主张实行分地大包干的干部泼了一盆冷水。会议结束后,张永福显得十分亢奋。周书记的讲话仿佛是一剂灵丹妙药,使他长期的心理压抑得以解脱,很想向人倾诉一下。他很快找到了现成,当着崇印的面嚷嚷着要请他去食堂喝酒庆贺一番。
“崇印,要不,咱俩去陪陪张支书?”现成笑着问道。他十分理解张永福此时的心情,但顾及崇印面子,撇下他单独去跟张永福下食堂,面子上总也说不过去。崇印显然明白现成叔的良苦用心,笑着说:“叔,你们去吧,我去现玉叔那里。”
“你去他哪里干什么?”张永福听了,却没把自己当外人,本来别人去干什么,他是不便过问的。崇印笑着说:“我想托他给弄袋化肥,晚两天好揽揽麦子。”
“正好,我也想弄几袋,咱们干脆一起去吧!”张永福笑着说。崇印本不想和他一起去喝酒,故意找了托辞,谁知张永福不识趣,又碍着现成叔面子,只得陪着二位买了酒,去了现玉家。
现玉正在家做饭,见三人提酒而来,非常热情,又给食堂打电话加了菜。张永福的兴奋劲还没过,刚一落座就侃侃而谈,从“三干”会的内容谈到国家形势,又从国家形势谈到了大包干。一谈到大包干,崇印心里就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