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旧廊,灰瓦高墙。那股荒寂苍凉之意,仿若沉重的石头,狠狠压在人的胸口。
姜稚静静伫立,双手蜷握,只感浑身冻得几近僵住。
耳畔是姜父一声又一声的“囡囡”,她的神色恍惚片刻,目光落在手中的兰花上,随即恢复清明。
姜稚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轻叹一声,脸上却未见多少惋惜之态:“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姨娘已亡,何必再来演绎父女深情的戏码。这一世,我们父女二人便如此稀里糊涂地过吧,父亲。”
王氏与姜元宁姗姗来迟,见李嬷嬷被扭着手跪着,姜父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皆脸色骤变。
“姜稚,你对父亲做了什么?!”
姜稚无视她狰狞的神情,侧着脸对春桃吩咐道:“带着李嬷嬷走。”
“不许走!”姜元宁眼尖地瞧见了姜父手里的匣子,顿时气急败坏起来。
里面的那支簪子她曾在姜父的书案上看到过,求了几回姜父都未给,没想到却是留给姜稚的。
王氏也沉着脸道:“这里不是王府,李嬷嬷是姜府的奴才,何时轮到你这个外人处置。”
“来人!给我拦住她!”
跟在王氏身后的五六个嬷嬷一拥而上,欲对姜稚动手。
春桃咋咋呼呼地护着姜稚,李嬷嬷又有了倚仗,张嘴呼救。
两个王府的婆子也挽起了袖子。
沉寂破败的小院顿时乱作一团,推倒了花架,摔碎了已生了枯草的水诗文六方花盆。
正吵得热闹之时,姜父高吼一声:“让她走!”
姜元宁尖细的声音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急切地唤了一声:“父亲!”
姜父赤红着眼瞧她,像是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宁姐儿,我给你的已经够多了,这回就依着你妹妹吧。”
说罢,朝着围堵在一起的姜府下人厉声道:“滚!”
几个嬷嬷噤若寒蝉地散开,连王氏都吓得不敢吭声。
直到看着李嬷嬷要被带走,才鼓足勇气开口:“老爷,李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她——”
谁知话未说完就被姜父打断,他双眉紧蹙,双肩微颤,似已到了忍耐的极限。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住口!难道你还想留着她毒死我不成?!”
听清姜父的话,王氏惊恐地张大了嘴。
姜稚护着怀里的兰花,带着春桃一步步朝外走去,直至走出院子都未曾回头。
李嬷嬷如死狗一般被人拖着,哎哟哎哟地喊疼。
一路走到前院,无人敢拦。
有识得李嬷嬷的人见她落得如此下场,忍不住露出了畅快的神色。
春桃扶着姜稚,不时回头看上一眼,小声问道:“姑娘,你想如何处置这刁奴。”
带回王府是决计不行的。
姜稚早有决断,淡淡说道:“打断腿,扔到林子里去。”
如今已经入冬,手无寸铁之人在山林里只有一个下场。
要么活活冻死,要么成为野兽的口粮。
无论哪一样,临死前都将受尽恐惧和折磨。
到那时,她应该会后悔曾对姨娘做过的事罢。
姜府不比王府富丽堂皇、雕栏画栋,过了抄手游廊便是外仪门。
上了门前的石阶能望见府门外的景色。
姜稚脚步微滞,直直望着门外。
接着提着裙子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日头还未落下,她的脸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明丽的霞色。裙角在风中肆意翻飞,仿若急切归巢的幼鸟,朝着站在马车旁的人奔了过去。
谢宴辞斜靠着马车,身上穿着鸦青色披风。没有束冠,柔软的发丝垂在脸侧。看着朝自己跑来的姑娘,勾着唇角,远远地张开双臂。
直至近前,她毫不犹豫地扑进了自己怀里。
“受委屈了?”
谢宴辞轻笑一声,伸手去摸她的长发,却没想到被姜稚伸手勾住了脖子。
她的力道不算轻,让他不得不低下头。
“做甚?”谢宴辞只当她有话要说。
姜稚没吭声,看了片刻,踮起脚尖,亲了上去。
她吻得凌乱且没有章法,简直是胡亲一通。
谢宴辞头回生出力不从心之感,一边迎着她,一边把人往马车上拽。
春桃与两个嬷嬷已经看得目瞪口呆,忙不迭地背过身去。
天旋地转间,两人已经滚进了车里。
车夫换成了谢旪,他扬起鞭子狠抽了马背两下,马儿嘶鸣,拉着马车往城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