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辅仁斜藐着对面的王哲,哂笑道:“谁坏了规矩,自然该当谁来收拾残局——与之相比,事涉行刺钦差的大案,皇上震怒之下颁布中旨彻查,似乎也不算是坏了规矩。”
王哲对他的冷嘲热讽视若无睹,反倒是贺体仁微微皱眉道:“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怎好妄下论断?现下最紧要的,是陛下借此机会,有意要将宫中的电报与顺天府联通——此例一开,以后地方上修筑的电报馆,时不时也都要直达天听?若如此,又留我等何用?”
徐辅仁听了这话,态度终于有所转变,但仍是盯着王哲不放。
王哲这时才终于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依我之见,现如今陛下正在盛怒当中,与其强项抗辩,不如暂且折中一下,主动请求先将京城里的机要衙门与文渊阁对接电报,然后再由内阁归纳总结报到御前——这文渊阁,不也是在宫内么?”
“哼~”
虽然觉得这个主意颇有可取之处,但徐辅仁还是冷笑一声,追问道:“却不知等那电报接进来,是要找工学的人来管,还是找你那些所谓的新儒来管?”
“徐兄!”
贺体仁轻喝一声,皱眉道:“外面人乱说也就罢了,你我难道还不知道,王大人这么做也都是为了存续圣人之道。”
明着是呵斥,但称呼的亲疏远近,却透露出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徐辅仁自然能听的出来,当下又横了王哲一眼,哂道:“就怕有些人明着一套暗里一套,嘴上说什么圣人大道,实则是想取代那国贼焦顺,趁势做个顾命首辅!”
听他说的如此直白,王哲终于面色大变,旋即拍案而起,怒道:“徐大人,王某……”
便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贺体仁忙趁机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扬声命门外的小吏进来禀事。
那小吏进门后见了一礼,旋即绕到贺体仁身板耳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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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体仁听完,摆手示意那小吏退下,然后摇头道:“真乃是多事之秋,那焦畅卿遇刺的案子又有变故——顺天府的人已经查到那两名刺客,是今天一早才从南门出的京城,如今正在全力追查他们在城中的动向。”
徐辅仁‘咦’了一声,奇道:“这贾时飞做事一贯拖泥带水瞻前顾后,如今却怎么突然精明强干起来了?”
贺体仁轻笑道:“这历任顺天府尹,又有几个不是聋哑婆婆?不过这回倒不是贾雨村奋发图强,而是督察院那边儿催的太紧。”
“督察院?”
王哲眉头一挑:“右都御史赵荣亨?”
“除了他还能是谁?”
徐辅仁嗤鼻道:“周昶如今不敢出头,可不正是他拉拢人心的好机会?”
江浙一脉的官员在朝中素来强势,先前愤然告老还乡的隋首辅,原本正是这一脉的共主。
在隋阁老致仕后,朝中的江浙官员大致分成了两派,分别以户部右侍郎周昶【chang】和都察院右都御史赵荣亨为首。
而这次涉案的官员,又大多出自周昶的派系。
贺体仁等两人发表完意见,又继续道:“赵御史素来刚正不阿,这次打破避嫌的规矩,想来也必是要彻查到底的——这其中对朝廷是利是弊,怕还要仔细忖量忖量。”
满嘴说的都是朝廷,但徐辅仁听了,却是立刻就面带讥讽的看向了王哲。
王哲则是再次缓缓起身,对二人道:“不管两位怎么想,但王某可以对天发誓,此事绝对与我毫无瓜葛。”
“哼~那自然最好不过。”
徐辅仁皮笑肉不笑的起身拱了拱手,道:“我那里还有公务要忙,少陪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出了花厅。
贺体仁目送他出门,又将目光转向了王哲。
王哲无奈叹息一声,也冲他拱了拱手,大步流星的出了花厅。
贺体仁再次目送王哲远去,等到花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后,原本挺的笔直的身形,登时佝偻的靠在了椅背上,口中喃喃念道:“顾命首辅、顾命首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