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小姑娘终于是蹙起眉头,压低嗓音说道:“不想回去,想一个人待一待。”
楚廉又问:“天天去跳舞,不高兴吗?”
小姑娘摇着头,泪水汪汪:“圣皇陛下千秋万代。”
楚廉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便轻声道:“我先回去,你也快回去吧,等你家里人找到你,恐怕不会很好。”
刚刚进门,就瞧见客栈掌柜等着。
“大人,午后有圣使来信,明日千秋节,请大人赴会。”
楚廉面无表情的点头,回了屋子。
坐在床头,坐了许久,他头一次特别想喝酒。
猛灌了一口,他抬起头,问道:“孙先生想让我看什么?是我师父让我看的吗?”
但无人答复。
一夜未眠,次日清晨便有所谓圣使登门,请楚廉入宫。
跟着去了,进了皇宫,楚廉就更气了。
相比外界的苦涩无味,这皇宫里头,几乎什么都有。
那位皇帝亲自迎接,但楚廉只是问道:“有无藏书可以看看?我是个爱书之人,想瞧瞧。”
皇帝笑道:“自然是有的。”
然后楚廉就被带到了藏书楼。
可一进来,楚廉怒气更甚。
这里明明什么都有,诗仙诗苏子词,四书五经,话本小说,一应俱全。
连兰陵笑笑生的书都有,还他娘带画册的!画的可他娘生动!
怎么外面什么都没有呢?
此时此刻,楚廉是真想几剑砍烂这破皇宫。
要是这里也什么都没有,楚廉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他几乎是逛遍了皇宫,外界所谓的靡靡之音,这里也不缺。
可怎么外面什么都没有?这玩意儿皇帝独享?
直到夜里,楚廉黑着脸道大典处,位置极高,只在皇帝之下。
一群人换一群人的表演,可楚廉瞧见的,只有赞颂之词与满脸堆笑的皇帝。
最后上场的,是一群孩子。
是一群笑容僵硬的孩子。
又转头看了看其余人,都在笑,但不是僵硬,更像是一种……木讷。
楚廉已经想拔剑了,但眼前一黑,又换了一处地方。
此时脑海之中传来的消息,是这处地方也是个王朝,且极其强大,标榜自由,国民至上。
于是楚廉黑着脸往前走,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海滩,他就瞧见了一堆白肉,无论男女,皆不着寸缕。
自由。
年轻人在游历,三字塔下,独臂学生与先生也在说话。
这其实不是孙犁搭建的王朝,而是早在刘顾舟头一次来栖客山时,便建议乔峥笠创建十余不同王朝,让他探寻一番道路。
孙犁不解道:“刘景浊这个师父也太坑徒弟了吧?这不是要捣碎楚廉道心么?一开始就丢个这么大的问题?”
乔峥笠笑了笑,轻声道:“你没明白,刘景浊想要楚廉自己把身上剑运留下,真正变成是自己的,而不是别人赠予的。上次楚廉捅了刘景浊一剑,刘景浊是真没事,但楚廉耿耿于怀。刘景浊本就是个喜欢多想的人,他自然知道这对楚廉来说意味着什么,得他自己走一走,而这地方最合适。”
顿了顿,乔峥笠又说道:“其实还有一层意思,是让你这个未来山长随着楚廉的视线去探索一番未来的天下。”
孙犁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先生,我其实觉得……早月未尝不是一处好地方,只是对我们看惯了花花世界的人来说显得枯燥,假如没有外界记忆,我们恐怕也不会觉得不好吧?”
乔峥笠一笑,反问道:“没见过白面的人,就会觉得窝窝头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对吗?”
孙犁低下头,“请先生责罚。”
乔峥笠摇了摇头,轻声道:“刘景浊说啊!假设孙先生想要一个太平教祖设想下的天地,人人平等,就先在这几处地方瞧瞧,不然就南下墨漯王朝,亲自走上一走。”
孙犁面色一滞,肩头有些发颤。
“先……先生,你……他……你们都知道?”
乔峥笠缓缓起身,走到几步外,抓了一把雪,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渠帅了?”
孙犁苦笑一声,答道:“回乡之时,得知先生必死之时。若我接受那个世道,先生就不会死,何况那个世道未尝就不好。”
乔峥笠转过头,面色温柔,问道:“从古至今,众生平等只是个美好愿望,茹毛饮血的山林畜生,狼有狼王猴有猴王,总要有高一等的存在的。倒也不是没法子,法子就是人人都是圣人,但有法子让人人都变作圣人吗?”
孙犁沉默不止。
乔峥笠便又说道:“天地虽无穷,未必大过人心,这个道理你不懂吗?乔峥笠赴死,是为人间赴死,不是为某个人赴死。我们能尽力让人间变得更清澈,但做不到让人间至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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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乔峥笠说道:“人间恶人多如牛毛,腌臜不堪之事比比皆是,谁都知道。可有些人就是会拿着一把凿子独自开山,数十年如一日。也有人顶着风雪蹲在路边为人指方向。有人踩到了坑,摔了大跟头,想的是让别人也摔一跤。可也有人会取来铁锨将大坑填平,让这人间少个坑。”
孙犁站起身,独臂作抱拳装,沉声道:“先生教我。”
乔峥笠却只是摆了摆手,呢喃道:“孙犁,下山去吧,你该好好看看这个人世间了。要是看不清,就不用回来了。”
此夜风雪中,书生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