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青从盆里捡了一件衣服,学着李婶的动作揉搓起来,道:“谢谢你,李婶。”她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凝噎,好似多了一丝压抑的感激:“谢谢你之前所做的一切,谢谢你替我说话。我知道,很多人都能看出来苏家对我不好,但是只有婶婶有勇气站出来替我说话,我真的很感激。但是,毕竟是爹爹把我捡回来的,苏家对我有恩,我不能不顾爹爹的养育之恩,去打、去骂他的妻子和亲生女儿,你说对吗?”
李婶看了她一眼,转而笑道:“有理,亦无理。”
“啊?”苏青青有些愣神,疑惑道。
李婶拿起脚边的一个小篮子,从里面抓了一把草木灰放进盆中,然后又揉搓起衣物,问道:“二丫头,圣人说孝始于事亲——这不是孔圣人说过的话么?李婶怎么也知道?原来这村里还能有读过书的妇人啊,真是太难得了。
虽然苏青青很想回答,但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苏卿卿从小在北溪长大,苏家从未让她读过书,所以苏青青要表现地不识字才对。
苏青青摇了摇头,装傻道:“不知道。”
李婶宠溺一笑,道:“圣人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孝敬”有三个层次。所谓孝敬,先是侍奉父母,然后是效忠君主,最后是建功立名。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终于事君,终于立身。孝敬孝敬,最终目的是能够“立身”。你是苏家的养女,老苏的确对你有救命之恩。但是,无论生恩还是养恩,前提都是要将你看作一个独立的人,不应该以逼迫你,让你做不愿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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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青目瞪口呆。
“……李婶,你好厉害……”
救命,苏青青只是顺着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潮阐述了一些对于“孝”的理解,但李婶好像比苏青青想象的要厉害得多,没想到李婶的觉醒意识层次比自己还高呢?这样的思想意识在这个时代算是先锋了吧?怪不得没有人愿意和李婶好好说话,原来是因为她的层次不同,怪不得刚见到李婶时觉得她看起来这么知性,原来李婶还是个思想家啊,没想到北溪居然有这号人物,苏青青一开始还真是小瞧人家了。
“不过是婶子的拙见罢了,如果你不认同,权当听婶子说疯话吧。”李婶拧干手上的衣裳,顺手将盆里的草木灰水倾倒出去,然后起身又去井口打水。
苏青青胡乱拧了手中的湿衣服,然后将盆里的脏水一掀,然后把衣服丢进去,快速起身走过去帮李婶拉水桶。
李婶的腰不大好,水桶沉了有些费力,苏青青帮李婶将水桶拉上来,望着汗津津的李婶,终于忍不住问道:“婶儿,你知道这么多,是不是读过书啊?”
李婶手上动作一顿,脸色忽然有些怪异,只一瞬间,李婶就恢复了正常。
“婶儿?”苏青青有些疑惑。
李婶将一半的清水倒进自己盆里,顺带给苏青青倒上一盆。她缓缓坐下,低着头冲洗着最后一遍衣裳,缓缓道:“二丫头,你可知道我几岁了?”
苏青青坐下,一手环抱膝盖,另一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脸颊,笑道:“婶儿看起来像十七八呢。”
“就你嘴甜。”李婶嘴角一弯,两条淡淡的鱼尾纹皱了起来,她轻声道:“大家都喊我李婶、李婆子,从没有人喊过我的名字,我叫李沐秋,今年不过二十七而已。”
“二十七?!”苏青青声音高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但看到李婶略微有些尴尬的笑容之后,苏青青立马辩解道:“不…不是,婶儿,我不是说你……”
“没事,我知道。”李婶停下手,宠溺地捏了捏苏青青的脸。
苏青青抚上有些湿润的脸颊,只见李婶拢了拢耳边散落的头发,垂着眼眸低声道:“我不是北溪人,我的故乡在广陵,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广陵?徐州的广陵县吗?”苏青青诧异。
李婶眼神一亮,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额……耳闻,略有耳闻。”苏青青尴尬笑道。
李婶没有追究苏青青为何知道千里之外的小城,继续道:“我与你说这么多,其实只想告诉你,命是自己的。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是养女。”
“您也是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