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老师的粉笔在黑板画出第四道抛物线时,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了一个音调。九月盯着钢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的墨渍,那团混沌的蓝黑色像极了昨晚走廊里晃动的影子。
“同学,你的歌词本。”
薄荷糖的清冽混着夜风灌进耳道,她记得自己转身时帆布鞋在积水瓷砖上打滑的弧度。雷霆的校服拉链总是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他最喜欢的棉T,他举着浅蓝色笔记本的手臂在月光下像一截冷白的玉竹。
小主,
“谢、谢谢。”九月去接本子的手在颤抖,指尖蹭过他腕骨凸起的棱角。那里有刚打完球的薄汗,咸涩的温度顺着指纹纹路渗进血液,此刻正在她耳后三寸的位置突突跳动。
前桌的林晓蓝突然大幅度伸了个懒腰,马尾辫扫过九月堆在桌角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淡紫色的燕尾笺精准落在函数图像上,拆开时圆珠笔油的味道混着纸条上歪扭的字迹扑面而来:“老地方见!听说预售版送《青花瓷》丝绸海报!”
九月用拇指抹了抹《菊花台》歌词里晕开的墨点,“天青色等烟雨的'雨'字被染成蓝雾状的云团。上周在雷霆的数学书上见过同样的污渍,他总爱把钢笔别在领口,奔跑时漏出的墨水在锁骨位置开出深蓝的花。
“某些同学不要搞小动作!”数学老师的三角板啪地拍在讲台上,粉笔灰纷纷扬扬落在林晓蓝的后颈。九月看着晓蓝缩起脖子时校服领口滑落的银色链子——那是她们去年在夜市买的姐妹项链,此刻正在阳光里晃出细碎的光斑。
教室后排传来椅子拖动的声响,晓蓝被点名上黑板解题。她起身时带起的风里有柠檬洗衣粉的味道,九月数着她走过身边时白球鞋与地砖碰撞的节奏。十三步,和昨天音乐课她哼《彩虹》时的拍子一样。
林晓蓝趁老师转身又抛来颗水果糖,玻璃纸在空气里划出薄荷绿的弧线。九月低头拆糖纸时发现指甲缝还沾着昨夜抄歌词的蓝色圆珠笔油,突然想起晓蓝接过她橡皮时说的那句“你的《发如雪》少抄了最后一段”。
窗外的合欢树开始飘絮,某个柔软的绒毛落在《我很忙》的“忙”字上。九月用透明胶带小心粘去时,听见自己心跳和下课铃声达成了某种共振。林晓蓝转身趴在桌沿,圆珠笔帽戳着她手背:“要不要叫上你施哥?他上周不是借你《不能说的秘密》原声带?”
走廊尽头传来男生们打闹的声响,九月把钢笔夹进《七里香》那页。风掀起窗帘的瞬间,她看见雷霆靠在栏杆上的侧影,阳光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歌词本扉页,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钢笔画的星星。
(四)
蝉鸣粘在唱片行的玻璃窗上,风扇嗡嗡震动着吹走最后的热浪。九月踮起脚尖时,帆布鞋在地板上蹭出细碎的沙沙声,货架顶层的《依然在一起》专辑封面在汗湿的掌心前晃动,马天宇穿着水洗蓝牛仔外套,眼睛里有那年选秀节目里常看到的、雾蒙蒙的星光。
“哗啦”一声,整排CD突然开始流淌周杰伦的青花瓷前奏。九月慌忙回头,看见旋转门把细碎的阳光切成菱形光斑,那个身影逆着光走进来,白衬衫被空调风吹得鼓起来,像突然闯入的夏日幽灵。
“小心。”他的声音混着薄荷糖的清冽,九月这才发现自己的马尾辫差点扫落旁边的《七里香》。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越过我头顶,食指第二关节有道新鲜的墨痕,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当《宇光十色》的塑料外壳落进他掌心时,九月闻到了玉兰叶碾碎在球鞋底的气味——和昨天早自习前,教学楼前那株歪脖子玉兰树下的气息一模一样。
货架投下的阴影里,他的睫毛在鼻梁上拓出小片阴翳,玻璃柜台上盗版CD的镭射光斑在他锁骨跳跃。九月忽然想起上周四的雨天后操场,三楼天台那个倚着栏杆的模糊身影,湿漉漉的刘海垂下来也是这样在锁骨投下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