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客栈门口停着辆黑色越野车,顾辰逸正指挥工人往车顶架装竹筐。看到婉儿一行人出来,他笑着拍开最上面竹筐的卡扣:"这是南城特产,直接送到你们药庐。"
婉儿踮脚看去,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三样东西:贴着红纸的蜂蜜罐、用油纸包好的火腿,还有装在玻璃瓶里的彩色药草标本。文老注意到每个竹筐都拴着防水布包裹的地图,上面标着当地药材集市的位置。
蒋师傅检查着车轮印痕,突然蹲下按住司机肩膀:"这车左前轮减震器有问题,过山路会颠簸。"说着掏出随身工具包,十分钟就调好了悬挂系统。顾辰逸惊讶地看着他沾满机油的手:"您这修车手艺比4S店还专业!"
"习武之人总要懂点器械。"蒋师傅把扳手插回腰带,顺手用抹布擦干净车后视镜。镜面上映出婉儿正在学怎么系竹筐的安全绳,顾辰逸的手虚虚护在她身后半尺处。
车队出发前下起小雨,顾辰逸从副驾驶抱出个保温箱:"这是车站买的破酥包子,路上当早饭。"掀开盖子,二十个包子还冒着热气,面皮像千层酥似的裂开金边。文老咬到第三口时顿住,从馅料里挑出片暗红的花瓣:"这是...三七花?"
"店家说能养胃。"顾辰逸自己也咬了口包子,转头提醒司机:"遇到检查站记得把后排那箱野生菌拿出来通风。"话音未落,婉儿突然指着公路前方:"彩虹!"
后视镜里的彩虹越来越远时,婉儿发现座椅夹缝里有张字条。顾辰逸的字龙飞凤舞地写着:"蜂蜜要兑温水喝,火腿切片蒸十五分钟,标本瓶别晒太阳。"背面还画了个笑脸,墨迹晕染处隐约能看到"谢谢"两个字。
蒋师傅突然踩下刹车,前方有群山羊正在过马路。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领头羊的铜铃上,叮当声里混着顾辰逸发来的语音消息:"遇到放羊的阿伯帮我问声好,他去年帮我找过野山参。"
石板路蒸腾着正午的热浪,婉儿第三次擦拭手机屏幕——导航地图上代表他们的蓝点正在河道迷宫里打转。蒋师傅用草帽扇起阵阵热风,忽然指向巷口摇蒲扇的大姐:"她竹篮滴落的水渍通向阴凉处。"
大姐的银镯磕在青砖上叮当作响,她撩开垂花门上的紫藤:"外地车得从酱坊后院绕。"转身时,文老瞥见她篮中"清心堂"的药包,最上层荷叶边沿已卷起焦边。
"您这汗味带着酸腐气。"婉儿话音未落,大姐慌忙将药包往身后藏:"上月心口像捂了炭盆,李大夫开的黄芩汤越喝越渴。"她笑着推开斑驳木门,惊起梁间乳燕,衔着甘草片掠过文老肩头。
穿堂风掀起天井几十个酒缸的纱布,文老驻足凝视漂浮的药材篓。大姐用葫芦瓢搅动某个陶缸:"这是赵家的金银花露,我连喝半月反倒尿赤..."缸底蜥蜴突然窜出,蒋师傅竹杖轻点,那小兽便乖顺地盘回缸沿。
婉儿手机突然尖叫:"您已偏..."大姐夺过手机按下关机键:"进燕子坞还信这铁疙瘩?"她扬手抛出把湿漉漉的芭蕉扇,蒋师傅凌空接住,见扇骨刻着"曲池合谷"等穴位名。
七拐八弯终见码头,他们的商务车正披着柳荫。大姐掏出锡盒:"请你们吃凉喉糖。"文老捏起碧绿糖块,内里冻着的三叶青花舒展了一瓣。
"您这症候..."婉儿刚开口就被文老眼神制止。老人递还芭蕉扇时,扇柄似无意划过对方腕间:"治病如解九连环,急不得。"蝉鸣骤歇的刹那,大姐银镯突然落地,在青石板上滚出串颤音。
车启动时,后视镜映出大姐弯腰的侧影。蒋师傅摇下车窗,芭蕉扇旋向追来的乳燕。竹扇展如鹤翼,刻着"太冲"的扇骨正指向江对岸某座黛瓦小楼,檐角铜铃在热风中隐约现出"医"字残影。
小饭馆的吊扇搅动着辣椒油的热浪,婉儿用竹筷戳了戳玻璃碗里的凉粉:"这水晶冻是用井水镇的吧?碗底都凝水珠了。"邻桌光膀子的大叔闻言回头,露出腰间贴着的膏药:"小妹识货!咱这儿三伏天离了冰镇杨梅汤,嗓子眼能冒火星子。"
蒋师傅扒拉着砂锅里的酸笋鸡,忽然用筷尖挑起片半透明的薄肉:"这鱼生切得能透光,刀工不错。"老板娘正好端来淋着红糖浆的冰粉:"咱们江里的鲈鱼就得片薄了生吃,配烧酒才杀得尽寒气。"她手腕上的艾草膏透出薄荷味,文老多看了两眼那圈暗红的灸痕。
穿堂风突然卷进个卖凉茶的老汉,竹扁担两头各挂三个铜壶。婉儿指着壶身斑驳的字迹念道:"六味清凉饮?这是祖传方子。"老汉舀起墨绿茶汤,"上午喝祛暑,下午喝反倒生湿气。"他撩起裤腿,膝盖上缠着的护膝还绣着"小满"节气图。
文老将鱼生浸入姜醋汁,慢悠悠开口:"方才路过菜市,见十筐菜有八筐是苦瓜、莴苣。"斜对角卖粽子的阿婆听见,晃着蒲扇插话:"冬天被窝能拧出水,夏天不吃这些凉性的,浑身长热疖子哩!"她颈后两块紫红拔罐印随着动作忽隐忽现。